2022年3月18日星期五

陶业:极权主义美学——极权主义之中国特色 (五)

只有自由的,才是美的。

追求美,就是追求自由。

只有自由的灵魂,才能创造出美的作品。

 笔者手札

 

美学(aesthetics)

美学是一门研究“什么是美”的学问,包括美的本质是什么?美感的本质是什么?以及如何审美,如何创造美。

美学属于哲学范畴。审美,即感知美,属于心理学和社会学范畴。古典主义认为整体和局部之间的比例与和谐即美,对称和均衡即美。现代主义认为当审美主体获得愉悦的感官满足时,便称其获得了美的享受。审美主体只有当其对于痛苦和快乐具有同样敏锐的感知能力时,才能在面对美时,通过理性判断,享受到真正的愉悦。

审美差异,取决于教育和文化差异所导致的审美判断和审美鉴赏能力的差异,但是各美其美,不同阶层的人各自享受自己的审美观;至于品味和格调,则是超越大众文化心理,从贵族文化的历史沉淀中萃取出来的中产阶级精英价值。

美学在三个层面上回答什么是美:

(1)哲学:哲学将自然人上升到自由人,有了自由的身心,自由的思想,自由的精神,才有自由的人。只有自由的,才是美的。它需要回答,人是否生而自由?

(2)社会学:关注人的尊严和命运。唯具有尊严的人性才是美的,唯幸福的生活品质才是美的。因而它研究压抑的人性和苦难,用美激励人们去改变不美的社会现状,争取有尊严的生活状态。

(3)艺术:令人愉悦的才是美的。研究人的文化心理,研究陶冶性情的形式和途径,研究如何欣赏美、表现美和创造美。


  • 笔者手札




极权主义美学

极权主义美学是一门为极权主义作伪美包装的学问。极权主义美学是对美学的反动,是“伪美学”。意大利法西斯主义者墨索里尼说过:“所谓法西斯主义,首先是一种美”。这句话简练地将法西斯主义的所有纲领和意识形态用美包装了起来。表面上,极权主义美学带有理想主义色彩,追求力量,追求唯美;但是实际上,极权主义美学以否定人的自由、剥夺人的尊严和人格、剥夺人追求幸福的权力为审美原则,强制灌输伪善的、奴化的、旨在征服人心的伪艺术。

极权主义美学在政治领域将政治行为审美化,比如暴力美学,权力美学和控制美学;而在艺术领域将艺术行为政治化,比如政治绘画,政治音乐,政治雕塑,政治诗歌,……。

暴力美学:又称恐怖美学,战争美学。其将暴力,恐怖和战争以美学的方式呈现给大众,以征服和占有为美感。对以战争扩展帝国疆域、以杀戮震慑反抗力量、以暴力全面控制社会生活等等暴力行为予以美化,炫耀军国主义,炫耀警察国家,炫耀对人的奴役,炫耀对它民族和国土的征服,以暴力和展示暴力为美感。

权力美学:当权力缺乏制衡与监督时,权力往往是肮脏和丑陋的;为了使权力显示出美感,在构建绝对权力,追求权力崇拜的同时,都会赋予权力以审美意义,赋予权力以强烈的审美话语权。所有的极权主义者不论是否信奉尼采的“权力的意志就是美的意志”,都毫无例外地美化独裁、专制和个人崇拜;以最高权力的审美取向主导全社会的审美格局,以“万民仰视”“万民跟随”营造权力的威严和巅峰,营造极权不可挑战不可动摇的绝对地位。

控制美学:这是极权主义进入晚期的美学特征。在极权主义初期,暴力美学展示的是一种征服的力量;在极权主义中期,权力美学展示的是一种威慑和崇拜的力量;在极权主义晚期,极权主义已经堕落到的这样的地步,如不对社会生活进行全面控制便不能生存。因为对自由的追求,已经在人们心里萌发,各类谎言已无法蒙蔽醒觉的人们,唯有控制与窒息的社会才能维持摇摇欲坠的政权,唯有对全社会进行奴役才能展现国家意志,唯有控制公共话语的走向才能感受一丝安稳。因此,控制美学展示的权力本质是奄奄一息的苟延残喘,是无奈的自悲和巨大的不自信,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强颜欢笑。

艺术包装:当艺术失去独立意志而沦为政治的附庸时,艺术便可悲地沦为一种为极权主义作伪美包装的技能,沦为传播极权主义意识形态的工具:颂圣、歌德、膜拜、粉饰。当艺术被赋予了政治秉性时,艺术自身的美的生命便熄灭了。绘画如此,音乐如此,诗歌如此,表演艺术如此,艺术变得徒有形式,而内核则填充进了肮脏的政治,不得不服从极权主义的美学趣味。艺术变成了一具丑陋的空壳,变成了权力意志的一部分。

极权主义之下,人们充满恐惧,因而无法从客体获得愉悦身心的美感。极权主义之下,人们没有自由,身处奴役之下,因而无法获得美的体验;极权主义社会充斥着丑恶,美无地容身。极权主义之下,社会生活被全面控制,灵魂被戴上了枷锁,没有自由翱翔的灵魂也就无法从事美的创作。

极权主义美学与极权主义者们的社会实践紧密相连,它是在极权主义的构建过程中创造出来的美学形态。极权主义美学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并分别以当时的极权主义者的名字命名:(1)希特勒时代的极权主义美学;(2)斯大林和毛泽东时代的极权主义美学;(3)金正恩和习近平时代的极权主义美学。



  • 希特勒时代的极权主义美学


希特勒时代以法西斯主义的审美建立了暴力美学和战争美学,这是以暴力和战争为内涵,以杀戮和征服为手段,以崇尚绝对服从的政治狂热为追求的美学风格和形态。美学被纳粹化,还给出了一个诱惑人的名字:“迷人的法西斯”,以此炫耀日耳曼人的种族纯洁和荣誉。

希特勒说:“历史总是在军刀上前进的”,“战争就是生活”。抓住人性中对力量的崇拜,对崇高的追求,对征服的满足,并以此激发国家主义的豪情壮志。戈培尔干脆说:“我们自己同时也是艺术家”。他们在挥舞军刀的同时始终没有忘记用艺术来添彩。

法西斯美学是男性崇拜的翻版,其将男性荷尔蒙激发到高点,然后贴上军人气概的标签,把人类的色欲冲动成功转换成对领袖的疯狂热爱。据说党卫军制服就是希特勒亲自设计的,精致的服料,完美的剪裁,咄咄逼人的英气,再佩戴上闪烁的勋章,足以体现法西斯的癫狂。希特勒毫不掩饰地说:“一定要把军装做到最帅,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年青人穿上它,然后让他们上战场”。对极权艺术怀有浓厚兴趣的希特勒还说过:“国家社会主义运动的真正魅力在於它使投身于它的人从卑贱的臭虫变成了一条巨龙身上闪闪发光的鳞片”。显然,这是在以审美激发生命的原始冲动,激发崇高感和使命感,以便为极权主义效力。

电影《意志的胜利》第一次将国家意志与美学联姻,以征服,占领,摧毁人的反抗意志为美学出发点,宣扬纳粹主义和国家社会主义,向强权致敬,把对希特勒的个人崇拜推向极致。电影《奥林匹亚》通过记录了1936年的柏林奥运会,以力量和强度宣示纳粹德国称霸世界的野心。这两部电影均以令人震撼的力量,鼓舞着军国主义躁动。

希特勒深谙艺术品的地位与国家政治地位相关,他仗着自己略懂的一点绘画艺术便借助军事的力量在欧洲各地大肆掠夺和霸占艺术品,以其对艺术的征服来炫耀其权力的威慑力。他赋予权力意志以特定的形式感,却最终将艺术锻造成了毁灭艺术自己的武器。

希特勒早在征服世界之前就曾策划建造一个“世界之都”,并与他的御用建筑师策划了都市规划和极权主义建筑风格。“世界之都”宣示着多少法西斯主义称霸世界的梦想。

希特勒善用音乐来鼓舞法西斯军人的士气。瓦格纳是德意志的骄傲,也深得希特勒喜爱,他在所有巨大的庆典上都使用瓦格纳的作品,以此煽动民族狂热和军事叫嚣,致使瓦格纳的作品蒙上了“法西斯音乐”的标签。



  • 斯大林和毛泽东时代的极权主义美学


在斯大林时代以及较后的毛泽东时代,权力的来源既不是君主制下的“君权神授”也非民主制下的“公权民授”,而是极权制度下凭籍暴力维持的“权力私授”。希特勒的权力来源尚有一定程度的“国会授权”和“选民认同”的成分,但斯大林和毛泽东的权力则完全源于“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而不是公民赋予。权力来源严重缺乏合法性或完全没有合法性基础。权力的赋予,权力的内涵,权力的使用,都具有难以掩饰的血腥、腐败、肮脏和丑陋,因此对于“私私相授”的权力人为赋予美丽的光环就显得十分必要。

斯大林在希特勒暴力美学和战争美学的基础上创建了权力美学,它以绝对权力和个人崇拜为内涵,以人格摧残和恐惧为手段,以宏大的历史叙事和英雄赞歌表达极权的精神气质。它用所谓国家社会主义美学对权力进行包装。

毛泽东则继承了希特勒和斯大林的遗产,将权力崇拜和领袖崇拜发展到了顶峰,跨越了威权时代崇尚的国家美学和帝国美学,创造性地深化了极权政治的审美化和审美的极权政治化,并以此极大地丰富和充实了极权主义美学。

极权政治的审美化,这是权力美学的基本特征之一。通常使用的拙劣手段有两个,一个是滥用“最”字来表达极端状态,以此建立权力的崇高感和圣神感。但凡与权力有关,都冠以“最高”,“最大”,“最强”,“最广”,“最红”、“最亮”,比如“最高指示”,“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且不说此处文字的语言表达之贫乏,其不过是凭籍自我感觉的良好集帝王的霸气和风骚于一身而已。另一个手段就是滥用“为了”,以此将人们圈入使命感和献身感。“为了共产主义而奋斗”,“为了理想而献身”,“为了革命路线而赴汤蹈火”,迷倒了多少热血青年为之奉献。

专断的权力被称之为“民主”,腐败的权力被称之为“清廉”,肮脏的权力被称之为“公正”,总之,权力需要伪装,需要以丑为美的价值判断;而伪装的手段通常是冠以“以革命的名义”或者“以人民的名义”。他们在杀戮,肃整,曲扭人性时都会这么说。

审美的极权政治化,是权力美学的另一特征,它以权力主导公共审美的走向,以对权力,对领袖的无限崇拜,无限热爱,绝对忠诚为美学出发点,对艺术赋予了政治秉性,抑或赋予极权主义秉性。艺术功利化,审美革命化,题材暴力化,伦理虚伪化。所有的艺术:绘画,雕塑,音乐,舞蹈,文学,诗歌,影视,戏剧,建筑,无不投机政治,投靠权力,背离艺术真谛,背离真诚。艺术家们和文学家们,必须绕开“文字狱”,谨慎地行走,以免触雷。以平庸、谄媚、犬儒、奴性、虚伪、谎言、沉默、贪婪、利己为美感。将遵命艺术、犬儒艺术、马屁艺术、奴才艺术、附庸艺术,一并纳入极权艺术体系。

由于弥漫着政治的腐臭,真、善、美被窒息,艺术唯有堕落为政治工具方可生存。艺术的这一生存法则使得中国艺术之秉性之品质大规模变异,使得整个中国成了极权主义艺术的垃圾场。

暴力美学的显赫表达在于声势浩大的阅兵式,通过宏大的场面,正步走展现出的意志,兵器方阵炫耀的武力,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压力,以此叙述国家崛起和民族复兴的神化故事,以产生震慑人心、收复人心的美学效果。

权力美学的显赫表达在于超巨幅的领袖肖像和雕塑。从列宁、斯大林、金日成直到毛泽东,都喜欢将自己的肖像无限放大地呈现给大众,以展现革命领袖的个人魅力,清廉政治家的高大形象,魅力改革家的坚定意志,并用以掩饰其暴君、独裁者、刽子手的真实面目,以及权力背后隐藏的冷血与无情。

无处不在的海报和广告牌是极权主义意识形态的宣传窗口,除去不断闪现的领袖形象,就是充斥着当下政治口号的巨幅标语。这是极权主义美学引领大众传播实施思想奴役的前沿阵地。

尼采说:“建筑是权力的雄辩术”。建筑成为权力的图腾和外在的张扬,旨在彰显权力的野心,渲染权力的傲慢,美化权力的暴虐。比如毛泽东纪念堂,展现着一个权力的幽灵。

小说家浩然将饿殍遍野的“人民公社”描述为“金光大道”;作曲家李劫夫歌颂“社会主义好”;画家刘春华捏造历史作“毛主席去安源”;诗人胡风即便写出“时间开始了”也难免一死;戏剧家老舍写完赞美生活的“龙须沟”便投了湖;钢琴家殷承宗在“黄河大合唱”钢琴协奏曲里加入“东方红”和“国际歌”,八个样板戏更是以杜撰故事和情节攀登了戏剧美学的“高峰” ……,这些作品的美学动力均来自当权者编织的美丽谎言。这些向权力献媚的作品,最终不是被权力宣判了死刑,就是跟着权力一起走向坟墓。

极权主义习惯在自己阵营内部制造敌人,然后将他们斩尽杀绝。毛泽东为了消灭异己和政敌,总是首先以“个人崇拜”为自己树立起不可撼动的地位,然后对政敌极尽丑化或矮化之能事,以便与自己的高大形象形成反差。毛给异己和政敌贴上“反人民”“反革命”的标签,带上高帽,挂上牌子,极尽人格侮。仅仅从画面感上看,这些人就已经输了。毛泽东无法无天,以各类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其政敌一一迫害至死。残酷的阶级斗争,路线斗争,政治斗争都需要美学包装,并美其名为“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伟大胜利”。

极权主义权力挥之不去的是接班人焦虑,是权力的断代。权力的接班人越缺乏合法性就越需要美化。需用浓墨重彩,诸如把接班人写进党章,“你办事,我放心”,隔代指定接班人,取消任期制等等,都不同程度反映出权力的焦虑和躁动。



  • 金正恩和习近平时代的极权主义美学


金正恩和习近平时代的极权主义美学以对社会生活的全面控制为内涵,以信息化时代可以使用的所有科技为手段对全体人民进行全方位全过程的控制和监督,以媒体、电影、宣传手册、领袖语录对人的思想进行意识形态控制,将党的支部建立在社会基层组织里,利用街道大妈和班级辅导员建立告密机制,将人彻底奴化为毫无美感的空壳。

金家王朝是朝鲜极权主义政权对大众社会生活全面控制的典范,而习近平充其量不过是金家王朝的模仿者,然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扼杀自由,扼杀人性,扼杀多元方面,习走得更远。

习时代的极权主义将整个中国变成了一个集中营,除了把权力放在了笼子之外,其他都被关进了笼子里;把人关进了笼子里,把信息关进了笼子里,人们在高墙之内被窒息,而无从知道高墙之外的世界。

此时的暴力形式已经逐步由实枪荷弹的军队转向公安、国安、秘密警察、保安和城管,以形成一个显性暴力和隐性暴力相结合的阵线,并以此对公民施加恐吓与散布恐惧,使整个社会生活笼罩于无所不在的摄像头之下,个人生活和行动被大数据所掌握和控制,人们没有隐私可言。随意拘留、抓捕、判刑,成为司法对待维权人士的常态行为。和平时期的暴力美学以对全体国民的征服和控制为美学出发点,实行恐怖主义统治。

此时的权力品质集中体现在由于权力绝对化所造成的绝对腐败上。权力虽然依然显赫,但已经从上到下都烂透了,难以再博得人们的青睐与认可,权力的美的光环已经褪去。虽然依然有人对权力趋之若鹜,但权力崇拜已被大众所唾弃,代之以对权力的鄙视和反感。权力为了维持它显赫的地位,抓住了人们的生存命脉,使用强制手段剥夺人们的就业机会、工作和饭碗,并以此来强迫反抗者就范。在权力美学的字典中没有人道主义一词。

当暴力美学和权力美学走向巅峰,极权不需要以取悦于大众来获得支持,反之,大众为了生存却不得不取悦于极权。一方面,极权主义者们主宰着美学的话语权:暴力美学、权力美学和控制美学;另一方面,芸芸众生以自己的社会行为也在充实着极权主义美学的内涵。在极权主义的绑架下,作为生存手段,面具美学,媚俗美学和犬儒美学均发展出了丰富的内涵。

面具美学,人人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生活方式,即戴上面具,应景因时,随时变换,把两面派手段玩的炉火纯青。台上台下、当面被后、使用不同的面具,以掩饰内心的真实。对上级是一付阿谀奉承的热面孔,对下级则是一付傲慢骄横的冷面孔。在权力面前,心是红的;在金钱面前,心是黑的。在台面上,满口优雅的革命词汇,在台面下,满口污言浊语。

媚俗美学,原本是指西方文化中媚俗大众的商业文化。但在极权主义社会媚俗文化改变了谄媚的对象,它把视线从大众身上转移到了权力身上。以伪善和猥琐作自我掩护,以揣摩圣意和谄媚权力为使命,唯权力马首是瞻。为了一份嗟来之食,可以放弃尊严和人格。“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这样令人肉麻作呕的话居然能在当今久盛不衰。

犬儒美学,以平庸为人生追求,躺平,内卷,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甘为奴才。如果权力指鹿为马,他便附和这是马;如果权力指马为鹿,他便附和这是鹿,对美丑是非麻木不仁,对邪恶保持沉默。

其它如遵命艺术、太监艺术、弄臣艺术、附庸艺术和谎言艺术等等,极大地丰富了极权主义艺术的盛殿,也注定其要成为极权的殉葬品。

如果说极权主义初期的暴力美学崇尚的是为了“理想”而赴汤蹈火牺牲自己的精神,那么极权主义晚期所遵循的则是保全自己整肃他人的哲学,以牺牲他人的利益和性命,换取自己的苟延残喘和所谓“幸福”。不仅是个人道德伦理的丧失,更是个人尊严、人格和意志的丧失。极权主义晚期的这些特征,已经具有了后极权主义意味。

当极权主义把人们锻造成这副德性时,失去对真、对善、对美的判断,把个体融入极权体制并成为它的一部分,此时个体被分子化。个体完全地、无条件地、一如既往地忠诚,被视为一种光荣。囊括尽可能多的人进入极权体制,是这个体制能继续运转的保证。

极权主义发展到晚期,开始由盛而衰。当其显露破落和衰败时,其美学动力也已消耗殆尽。此时的审美变得更为荒诞,那就是以丑为美,以恶为美,以假为美,以低俗为美。非理性审美和审美趣味的低俗化作为抵制和解构主流审美的生力军而登上舞台。“我是流氓,我怕谁”,审美庸俗化,世俗化,宣泄化。以审丑取代审美,相争献丑,社会已是一盘丑陋的大杂烩。生活在丑和黑暗中,是极权社会的常态。

当极权主义走向萧条的时候,盛世美学便是一剂兴奋剂。盛世美学向全世界展示“大国崛起”,“中国站起来”,“中国梦”。讴歌盛世,粉饰盛世,更像是一剂给与心理暗示的强心针,却不能真正带领中国走出危机和灾难。盛世美学展现的恰恰是权力和体制的极度不自信。

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是极权主义常用的兴奋剂,老谋深算的毛泽东用它来指点江山,凭借其个人魅力尚能迷惑部分中国人;但是胸无点墨的习近平用它来掩饰新殖民主义和煽动对外扩张,就难免弄巧成拙。虽然习近平喜欢开出一个长长的书单来证明自己的学识,如此笨拙的举动只能说明他不学无术。

极权文化产品的规模化和流行化是极权主义美学的晚期特征。它迎合对社会生活进行全面控制的需要。计算机和网络的运用使得极权文化的传播更为快捷,使得谎言和媚语能更为有效和快速地抵达目标。

媒体作为权力的衍生物与权力合谋,参与权力所有的意识形态勾当,并为权力掩饰罪恶。媒体化解大众对权力的反抗,诱导大众进入权力的审美圈套,使其浸淫在媚俗和庸俗中不可自拔。极权之下,不存在以暴露、讽刺、监督和批判为使命的媒体。

张艺谋,极权主义美学大师,他的电影《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十面埋伏》,推销着强权崇拜和国家主义权力,是展现极权主义美学的高端作品。他的奥运开幕式,从朝鲜团体操《阿里郎》那里获得灵感,通过宏大的场景,壮丽的画面,将抽取了灵魂的人群,机械扭动的躯体语言,一一浓缩为美的符号,向着极权主义致敬。

以歌曲颂圣,在毛泽东时代就有,“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但是将情欲与颂圣结合,那是习近平时代的产物,“要嫁就嫁习大大”,意淫也就算了,还要编成歌公开唱,那就是露骨的煽情和挑逗了。以煽情的方式,张扬个人崇拜,也算是一种创举。

中国的摩天大楼无论数量和高度都雄居世界之首,北京央视的“大裤衩”,上海东方明珠的“大肚婆”,苏州东方之门的“秋裤”, 杭州奥体博览城的“比基尼胸罩”,广州的塔楼“小蛮腰”,这些奇葩建筑无不象征着权力的帝王品质,雄起的男性荷尔蒙和变态的情欲想象。

放置在天安门广场的56根“民族柱”,金红相间,艳俗无比,如同雄起的阳具,忠诚地为毛守尸。朱大可评论说:“金色是财富的象征,红色则是权力的象征,夸张的金红二元色谱,制造了财富和权力的双重狂欢”。

反叛艺术在地下暗暗涌动,充分使用流氓痞子的审美视角,对政治进行反讽、邪喻,以痞话、色语挑战权力,以流氓美学抵制和解构那些虚伪的伟光正,以符合大众低俗口味的审美趣味与国家主义审美争夺观众,由于他们大隐于市,时隐时现,权力也拿他们无奈。济济一堂,好一桌流氓艺术的盛宴。

极权主义制度决定了人才的逆向流动,无人格无才华无智慧的人靠谄媚和溜须拍马就能上位,而人格高尚正直且具有非凡才华和智慧的人则被压在社会底层。揭示了极权主义社会中的反向升迁动力学:只有丑才能向上流动,而美只能被压抑在底层的。

你是中国的母亲 绵延着中国的生命



行文只此,传来了徐州丰县铁链女悲惨的性奴故事,拐卖妇女,群奸成孕,虐生八孩,何其丑陋。这个人间地狱般的经历彻底扒去了国家主义和权力的最后遮羞布,让民众看清了政府与权力乃是此案背后的共犯。恐吓与谎言已经挡不住民众的愤怒和觉醒。这是极权主义彻底崩溃的前兆。

随着中国新时代的极权主义日臻没落,无论政府如何翻新控制的手段,升级谎言的级别,用尽新的科技,极权主义的光环都在褪去。任何美化都将不再发生作用。人们终于看清了赤裸裸的国家机器的狰狞和无耻。

过去,极权主义制度会对它的子民们厚颜无耻地说:我虽丑陋,但量你不敢嘲笑我!否则我将掐死你。今天,固然极权主义依然令人望而生畏,但是人们终于敢说:极权主义就是丑陋,所以要结束它。是的,为极权主义掘墓的时代正在到来。

从拒绝极权主义美学作起,坚持审美的独立性和本体性,坚持审美必须与政治剥离,回归美的本质,回归美的艺术秉性。建立一个私人的、个体的、远离现实政治的审美空间。鼓励人们培养健康的美学品味,养成美学深度提问的习惯,毫无恐惧地自由地去感受美,审视美,和创造美。

只有结束极权主义,美学才能获得新生,美才能得以释放。

2022年3月4日完稿于剑魂禅心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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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民主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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