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零政策带给中国民众的感受之一是羞辱。时评作家长平分析认为,“辱民”是历代专制者统治人民的基本权术之一。
(德国之声中文网)新冠疫情两年半以来,受到全球最严厉管控的中国人的感受是什么?最近读到的几篇外媒报道,都对此作了记录:恐慌、愤怒、悲伤、疲倦、沮丧、无助、绝望、荒诞……令人遗憾的是,几乎没有人写下另外一种普遍的感受,那就是羞辱。
为了健康和医疗而进行必要的身体检查,那是科学;从健康和医疗的角度看,每天被强迫进行非必要的身体检查,那就是羞辱。一个人因为违法犯罪而被拘押审讯,那是咎由自取;一个人遵纪守法,却长期被电子脚镣一般的"健康码"密切跟踪,随时可能被关押在家、在商店、在车里甚至在厕所,或者被强制运转到数百公裡之外的所谓临时医院集中关押,那就是羞辱。
全世界的抗疫经验摆在那里,那就是全民推广疫苗接种,尤其是被广泛证明有效性较高的西方mRNA疫苗,但是中国政府顽固地拒绝批准进口,而执着于核酸检测、戴口罩、隔离和封城。
统治者要实施任何非常规的高压政策,都要依靠授意基层官员滥用职权,随意对民众进行剥夺和羞辱。几个没有任何执法资格的所谓志愿者,就可以把没有戴口罩的行人抓起来游街;自称警察的人随时可以破门而入,将隔离在家完全有理由拒绝做核酸检测的人铐走;一个人不小心感染上病毒,可能在整个社区遭到千夫所指。
很多中国人感到庆幸,因为政府当初放弃了肛门拭子检测的推广。但是,当局以防疫为名对民众从身体、精神和智力的羞辱,仍然无处不在。
"洗脑"与"洗澡"
在本专栏的上一期文章中,我谈到中共建政以后,毛泽东不仅用肯定的语气描述"百代都行秦政法",公开仰慕、竭力赞美秦始皇,而且骄傲地宣称"我们超过了秦始皇一百倍"。
延申阅读:长平观察:“十户长”,一夜退回到秦朝?
毛泽东不只是过过嘴瘾,而是认真学习了秦朝残暴统治的精髓,毫不迟疑地付诸实践。其统治术之一就是对人民的羞辱。
作为秦朝"国策"的奠基者,商鞅在《商君书》里列出的驭民术,除了愚民、弱民、疲民、贫民、虐民、壹民之外,就是辱民。商鞅认为, "民,辱则贵爵,弱则尊官,贫则重赏","治民羞辱以刑,战则战"。只有羞辱人民,剥夺其尊严,才方便统治。
很多人惊讶于饱读诗书的毛泽东的粗鄙,比如他骂梁漱溟同情贫困农民:
"把自己描写成了不起的天下第一美人,比西施还美,比王昭君还美,还比得上杨贵妃";将异议知识分子的批评斥为"放屁":"他们有屁就让他们放,放出来有利,让大家闻一闻,是香的还是臭的……"
其实这不只是个性如此,而且是一种统治话术。思想改造,西方人称为"洗脑",听起来已经很形象很恐怖了,但是侮辱性不够,中共改为"洗澡"。作家杨绛以《洗澡》为题写了一部小说,借其中人物说:"难听着呢!叫什么'脱裤子,割尾巴!'女教师也叫她们脱裤子!?"
"洗澡"的结果,就是全民羞辱。首先是那些学贯中西、性情孤傲的知识分子,很快展开了一场自我羞辱的竞赛。随后,大家都被注射了政治狂犬病毒,疯狂咬完自己之后,再疯狂咬别人。从知识分子互咬的 "胡风反革命集团案"到全民互相揭发的"文革",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谁是"社会害虫"?
尽管毛泽东称颂秦始皇,但是我并不认为"辱民"是商鞅的专利,或者是所谓中国文化传统,它是所有专制者的基本权术。无论是在苏联的"古拉格群岛",还在德国的纳粹集中营,都是先把统治者想要消灭的人民妖魔化,然后孤立、羞辱,最后消灭。
德国社会学学者索夫斯基(Wolfgang Sofsky)曾在其著作《恐怖的秩序:集中营》描述,纳粹集中营将羞辱囚犯的过程系统性地融入日常生活,例如人人都穿破烂衣服、剥夺隐私、繁文缛节、随时都面临死亡等等。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希特勒骂过犹太人是"害虫"、"寄生虫",是"传染病毒"的传播者,斯大林也谴责过"人民之敌"是"社会害虫"、"污染源"、"毒素",是必须"清除干净的脏东西"。
长平是中国资深媒体人、时事评论作家,六四记忆 · 人权博物馆总策展人,现居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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