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20日星期五

移居桃花源:中国文化菁英清迈访谈录(六)从铁幕到自由 - 童天遥的流亡之路与创作灵感


2020年12月,中国作家童天遥移居泰国。在异国他乡,她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非虚构作品《一个亚洲女人的逃亡:致昂山素季的信》。不同于那些因政治迫害而被迫出走的同行们,童天遥主动选择了流亡,因为她深感这一代人在国内看不到希望。

四年前,童天遥离开中国,与那些遭受政治迫害的作家们不同,她是主动选择流亡的。在中国的最后几年里,她的感受明显是:这一代人是不会看到希望的。看不到希望的远不止她这一代人,希望的火焰八十年代曾短暂地出现过,又很快被扑灭了。她说:“我和很多这些被政治迫害的作家的境况不太相同。我选择的是主动流亡,我怀着这样两个疑问离开中国:这个时代是否还需要作家?一个作家能为时代书写的究竟是什么?”

严格的审查制度对每一位仍然愿意说真话的作家都是巨大的挑战,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中国写出自己真正渴望完成的作品,除非迎合政府和市场。作家的实际生存空间非常狭小,尤其是在严肃文学的创作领域。在她看来,地域限制着人的行动、人的心灵,也同样限制着作家的这一支笔。

童天遥在清迈遇缅甸难民激发创作

童天遥通过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那句“有一种鸟儿是永远也关不住的,因为牠的每片羽翼上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形象地描述了自己和同龄人的困境。而在泰国清迈,童天遥遇见了一位名叫伊丽莎白的缅甸警察,并以其故事为蓝本创作出了这部引人深思的新书《一个亚洲女人的逃亡:致昂山素季的信》。

不同于那些因政治迫害而被迫出走的同行们,童天遥主动选择了流亡,因为她深感这一代人在国内看不到希望。(RFA)
不同于那些因政治迫害而被迫出走的同行们,童天遥主动选择了流亡,因为她深感这一代人在国内看不到希望。(RFA)

她说:“作品中的主人公叫伊丽莎白,她是我租住的这座院子里的女佣,我得以有机会了解她的故事。她是一位缅甸警察,在2021年2月1日爆发的军事政变之后,她与另外四十多名警察一同起身反抗,被迫躲藏在丛林里,离开家园,失去亲人,最终流亡至泰国。后来,我偶然在BBC新闻中看到了伊丽莎白的面孔,那时她正躲藏在丛林里,命运无所着落。”

在政变之后的几年里,伊丽莎白成长的村庄经历了频繁的轰炸,已杂草丛生,荒无人烟;身边遭遇了频繁的死亡,死亡是一场猝不及防的瘟疫,四处蔓延。

在长达半年的采访中,童天遥为伊丽莎白惊心动魄的故事持续震撼,她表示,这是一种她从未经历的生活,而这种生活现在距离她如此之近。童天遥说:“我出生在一个平庸沉闷的时代,没有人再谈抗争,也没有人再谈民主,谈自由。我没有办法想象在我们这个时代,一个看起来岁月静好的时代,还有人过着这样的生活。”

在与她的经纪人Teffanie通话中,童天遥曾谈及,缅甸几乎是一片被遗忘的土地,它像是硬生生从地图上被剪去了,我们有责任让它回到人类的视野中来,因为缅甸所发生的悲剧也会发生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Teffanie是一位生活在美国的黑人女性,她从未来过亚洲,但她感同身受,泪流满面。

汉娜·阿伦特和苏珊·桑塔格的影响

在遇见伊丽莎白的同时,她在推特看到的一则消息则带来了更大的冲击:“缅甸军政府逮捕并杀害多名诗人,得知两名诗人遇难后,第三名诗人写下:‘他们向头部射击,但他们不知道,革命存在于心中’。第三名诗人被杀后,又有第四名诗人写道:‘不要让你的血液冷却,为这场战斗献出你的鲜血’。第四名诗人也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 由此,她意识到,仅仅成为一位诗人是不够的,书写,是为了向世界传递更广大的人类的声音。

童天遥说:“之所以谈到仅仅成为一位诗人是不够的,是因为诗人的写作只能停留在词与句之间,而难以站在人与人的中间,每一个心灵的中间,每一场灾难的中间。我始终认为,艺术不能归艺术,政治不能归政治,尤其是在今天,在现代语境下,政治和艺术是同一件事。”

从小在中国成长的童天遥跨出国门发现自己获得了思想的自由,言说的自由,写作的自由。(RFA)
从小在中国成长的童天遥跨出国门发现自己获得了思想的自由,言说的自由,写作的自由。(RFA)

童天遥在十年前暂时放弃了诗歌写作,投入到政治哲学的思考领域。三年前,童天遥一本哲学随笔《与阿伦特散步》在美国出版,是向经历二战后,流亡美国的政治哲学家汉娜·阿伦特致敬。阿伦特对她的写作影响异常深刻,童天遥说:“阿伦特教会我的是,学会认识和分析事物的本质,而不站在任意一个立场,尤其是因道德而被区分的立场。我写作,是因为我必须向世上所有灾难性的权力和事件发出呐喊,发出嘹亮的声音。”

第二个对她影响重大的人是被誉为“美国公众的良心”的苏珊·桑塔格。桑塔格在她的演说《文学即自由》中所谈到的一段话让她印象尤深:“接触世界文学,不是为逃出民族虚荣心的监狱,逃出市侩的监狱,逃出糟糕的学校教育的监狱,逃出坏命运的一个监狱。因为,文学是通往更广大生活的一个护照,也是通往自由地带的护照。”

文学非审美工具 它负有使命

童天遥说,桑塔格教会了我选择一种什么样的人生,文学绝对不是审美的工具,它负有一种使命,就是讲出真相。我要为喑哑的喉咙说话。在童天遥看来,离开了不自由的国度,最初困扰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因为我在这儿其实获得了自由言说的权利。我身在一个完全自由的市场里,无论生活在今天的泰国,还是生活在欧洲,其实没有任何的区别,就是我是在面向世界写作,而不是面向中国写作。”

童天遥说:“一个作家的任务不是抨击威权,不是改变现状,不是驱逐魔鬼,不是赞美英雄。作家要做的是把魔鬼与天使描绘出来,把英雄与小丑描绘岀来,把石头和盔甲描绘出来,把鲜血和泪水描绘出来,作家要为人类说话,为弱者说话,为悲伤说话,为良心说话,为枪炮下的玫瑰说话,为喑哑的喉咙说话。”

从小在中国成长的童天遥跨出国门发现自己获得了思想的自由,言说的自由,写作的自由。她说:“我为那些不相识的缅甸难民说出他们无法说出的,我为历史中沉默的集体说出他们无法说出的,我为自己的良心说,我为时间而说,我也为公正而说。”

对于未来,今年将年满30岁的童天遥相信自己会有更多的揭示社会真相的作品问世。

记者:乾朗    责编:陈美华、嘉远    网编:瑞哲

文章来源:R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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