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 河南洪灾通报遇难71人,但王宗店一个村就死亡、失踪23人,占近1/3。不禁要问:河南省是把王宗店村遗忘了吗?
2 新闻灯下黑。村子在郑州以西40公里,新闻只关注郑州、4个月大女婴,却忽视全村。
3 官商利益媾和。巨无霸水泥公司“天瑞”破坏地质生态10年,村民怒不敢言。
4 8天过去,村里至今还有10多人失踪,村民用挖掘机、铁锨挖泥找人。不禁要问:耽误了8天,剩下的遗体还要耽误多少天?
“4个月大女婴被救出!”“被埋女婴母亲遇难时保持托举姿势”。
几天来,这两条新闻和相关视频被大量报道。但外界不知道的是,高光之下,是此次河南南部水灾中一个村子极为严重的灾情。
位于郑州西边40公里的荥阳市崔庙镇王宗店村,在20日上午的极端暴雨中,两座堤坝先后崩塌,引发超强水量的洪水。洪水一度“2分钟内涨到三米”,不仅摧毁了数十座房屋,还导致至少23人被倒塌的房屋压埋,或被洪水、泥石流冲走失踪。
由于道路中断,最初两天,只有少量蓝天救援人员进到村里。救援队耗时两天,挖出了那对被高度关注的婴儿母女。然而,此后一周,王宗店村几乎被外界忽视,“没有足够的救援队”。村民们只能自发雇用挖掘机,在房屋废墟、河道、农田中寻人。
除了极端暴雨因素外,村民们认为,此次王宗店村的严重灾情,与“天瑞集团郑州水泥有限公司”在村内10多年开采山体,改变了脆弱的地貌生态,有着莫大关系。
在河道下游5公里以外,最近三天,王宗店村村民陆续找到了五六具亲人的遗体。
“洪水2分钟涨三米”,5公里外寻找亲人遗体
人们是沿着公路、河道一路找过来的。25日傍晚,40岁的唐华远的遗体被发现。这里距离王宗店村已经有5公里。
7月20日上午10:40的暴雨中,水越过河道涌进院子,唐华远和婆婆白荣仙拿钢管去顶铁门。她们试图挡住洪水,但迅猛的水流很快冲倒铁门、冲垮院子,将两人裹挟而去。
那一刻,翟海理正在深圳。大雨从19日就开始下了,20日早上,看到家人发的暴雨视频,翟海理给家里打电话,信号太差,话音刺啦作响。直到下午他才知道,当时被冲走的,除了母亲、嫂子,还有88岁的姥姥顺菊。
家里当时除了父亲翟金章、母亲白荣仙、姥姥顺菊、嫂子唐华远,还有哥哥的两个儿子,一个10岁,一个5岁。
崔庙镇王宗店村位于荥阳市最南部的山区,这里是荥阳市主要河流索河的上游和源头。东、西、南三面山沟的水流,经过河西、堂垴、大红、二红等方向汇流,向南边流去。232省道又称荥密公路,连接荥阳市与新密市,与河道并行向北。王宗店村就位于河道两侧。河道有2至4米高的河堤。
洪水开始只到脚背,但很快淹至小腿。大人叫喊着让孩子上楼,10岁的大侄子先跑上二楼。一瞬间,洪水冲进来,卷倒了母亲、嫂子。
父亲翟金章赶紧跑进屋,抱起5岁的小孙子,又伸手去搀扶88岁的岳母,准备上二楼。
但洪水太迅猛。“2分钟左右,就涨到三米,淹没一楼,水直接到天花板了。”翟海理说,父亲呛了一口水,“在他捂嘴、自救的时候,手一松,我姥姥顺水就漂走了。”
翟金章身高只有1.55米。在激流中,他仰着脸,努力抓着墙上的钢丝,打算往外移动。这时,屋里半张没被冲走的床垫浮了起来。他把小孙子放上去,让小孩趴在床垫上,并推往楼梯处。
二楼窗户安装了钢筋网,翟金章在水里泡了两三个小时,到下午两点才把孩子送入房间。此后,祖孙三人被困五六个小时。晚上8点,翟海理的哥哥翻山回到家,4人借助绳子,在邻居的接应下,从水中游到四五米外的邻居家二楼。
河道两侧的房屋,在这次暴雨中“腹背受敌”。后面靠山的普遍遭受山体塌方,前面靠河的则直接承受洪水的冲击。邻居家比翟海理家靠后一点,因此受损较小。
洪水到晚上11点才退去。村民们纷纷到村外的几处高地躲避。21日,受到惊吓的村民蹚过河水,穿过被冲垮的公路,到荥阳城里投亲靠友。
翟海理后来知道,叔叔翟根柱一家四口也遇难了。
20日上午,翟根柱的儿子翟志斌开面包车送妻子的姥爷回新密市,车上还有妻子王艳艳、2岁的女儿翟钰婷。返程途中,暴雨如注,河水暴涨。行至温庄村时,车辆被洪水困住了。王艳艳最后和家人打电话说,她已经打电话叫救援了。12:43,王艳艳在家族群发了最后一个短视频。视频中是异常湍急的水流,“来送俺姥爷,困在路上。现在只有等救援了,没有救援是走不了了。没事就别出门了,山上乱掉(石头)。”画面下方还晃动着翟钰婷高高立起的小辫儿。
下午1点,家人再打电话,已经打不通。王艳艳的妹妹说,“可能那时候王宗店村的信号塔已经倒了。”一家三口连人带车被洪水冲走。待在家里的翟根柱也被洪水冲走,25日,他的遗体在下游被发现。但其他三人仍然失踪。
6岁小女孩被压后骨折,得不到救援死去
王宗店村是一个行政村,下面还分十几个小组。此次洪灾中,比翟海理家所在小组受灾更严重的,是南头组。
范海林、范国恩、范建林是不出五服的堂兄弟。三兄弟在这次洪灾中失去了5位亲人。
20日的房屋摇晃中,范海林和妻子、儿子范世奇逃了出来,抱着4个月大女儿的儿媳,以及一位来避雨的60岁邻居,却被压在下面。女婴在废墟中还发出隐约的哭声。21日,仅有4人的蓝天救援队缺乏重型设备,效率不高,范世奇的姐姐在网上连续发布“被埋母女”的求助信息,引起网络关注。
21日,废墟下的女婴被救出。得救时,女婴发出了富有生机的哭声,随后被送往医院。22日,女婴的母亲也被挖出来,新闻报道说,她在废墟中“保持着托举的姿势”。
村民范瑞清也是一位母亲,她说,婴儿吃母乳,比较耐饿,“但大人的意志力不支撑的话,就会放弃。没办法。”
母亲之所以比女婴晚一天被挖出来,是因为她被埋得更深。范瑞清说,洪水冲击下,房屋、山体都垮塌了,塌方的一瞬间,母亲把女婴往上扔到了楼梯处,“她自己在泥土里就定格了”,女婴埋得较浅,因此得救。
50多岁的范国恩,家里房子也塌了,妻子孙桂红、儿子范宇博都被压在废墟下,直到22日,家人找来了挖掘机,才把遗体找到。
范建林是南头组的队长,儿媳是村干部。20日下午4点多,房子倒塌的一瞬间,范海林的儿子喊妻子,“赶紧抱着孩子走”,结果没来得及,6岁的女孩嘉懿被埋在废墟下面。
“他叔叔跑出来之后,就绕着塌了的房子喊。”范瑞清说,范嘉懿在废墟下哭着回应:“叔叔,疼”。
雨下得很大,没有外力救援。大人们都上前用手刨砖石。范瑞清的父亲趴在废墟上很久,事后胸口疼痛。下午5点,范嘉懿被救了出来,小腿骨折,“骨头都露出来了。孩子也没哭。哭不出来了。”
家人打了119、120。119一直打不通,120回应:“我们也接到别的急救电话了。但是王宗店村的桥塌了,我们过不去。你们能不能把人往外边送送?”范瑞清说,路被冲断了,人都出不来,怎么过去?
对面是冲毁的公路,他们过不了河。范嘉懿在奶奶怀里躺着,脸色苍白。一两个小时后,村民们自救过河,救护车也到了。晚上,范嘉懿被送到医院,但没有抢救过来。
这期间,范瑞清在镇上心急如焚。第二天凌晨,参加救援的丈夫耿军晓回到家说了一句,“那孩子没了,孩子是生生疼死的。”范瑞清忍不住哭了。她的大儿子和范嘉懿同岁。
家人认为,孩子的骨折原本不至于危及生命,但120来得太晚了。范瑞清认为,医护人员如果早点到来,孩子也许就得救了,“或者在现场隔着河指导一下包扎,让他们紧急处理一下(就好了)。他们都是农村人,没有经验。”
直到27日,范嘉懿的遗体还没有火化。她的父亲希望讨个说法。
水泥厂挖空了山,两座水坝溃堤
翟海理和父亲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以前,即使夏天河水暴涨,最多淹过门前的路面,水流也比较平缓。“这次是一个突发情况。溃坝,那么多水是一下子冲下来的。”
翟海理所说的“溃坝”,与当地两座人工堤坝有关。王宗店村西边,有一条夹在环翠峪景区和神仙洞景区之间的十余公里山沟。山沟最里面有一个小水坝。
几年前,上游两三公里处的堂垴村,又出现了一座更大的水坝。这座水坝,原先只是一条架在两山之间的水渠桥,人称“堂垴桥”。“后来天瑞水泥厂把砂石厂的废渣土倒在桥下,桥洞垒起来封住,就形成了新的水坝。”这座新水坝,高20米,长20多米,只在最底部埋了几根水泥管。
20日早上,先是最上游的小水坝溃坝,水流涌入堂垴水坝,10:30堂垴水坝崩塌,形成二次溃坝。巨量的洪水奔涌而下,从王宗店村的河道一扫而过,摧毁了几十座房屋。
“村里七八十岁、上九十岁的人,说他们在这里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这么大的水。”翟志斌的姐夫说,如果只是自然的暴雨,洪水不可能这么大、这么急。
开挖山体、开采砂石、侵占河道,10余年来,王宗店村的地貌生态被一座水泥厂改变了。
天瑞集团郑州水泥有限公司成立于2008年,位于荥阳市崔庙镇邵寨村,总部则在汝州。从地图上看,邵寨村靠近北边的崔庙镇,但天瑞集团开采山体的范围却几乎遍布各村,其中就包括王宗店村的几处采石场。
除了水坝,北边村口楚峪组的下游河道,也被天瑞水泥厂侵占。天瑞水泥厂在河道修建了办公楼,高空传送带的柱子建在河里,大量石子也堆在河道里。范瑞清说,洪水冲下来后,被堵住,形成反弹,“水没法分流,就都流回到村里来了”,村口的桥在浸泡中垮塌了。
楚峪、小顶坡两处的山,早已被开采得面目全非,分布着巨大的露天采石坑。“站在高处,看着就很震撼。”
天瑞水泥厂开山时,放的不是过去那种用于山体表面的炸药,而是放闷炮。“炮一炸,整个山、我们的房子,都会震动。”范瑞清说,“从内部(爆破)的力量是比较大的,改变了山体的土质、水质。它来了之后,我们的水都变得很浑浊。后来也找过水利部门,测了但没有后文,不了了之了。”
多年来,天瑞水泥厂挖空了许多山体,运输砂石的大卡车常常造成堵车,把村里的路面轧成碎片。炸药常年爆破,导致“全村的房屋,大部分都被震出了裂缝”。一家村民原本住在山上,2016年搬到河边,盖了新房,“到2017年房子就有了裂缝”。
尽管一些村民在水泥厂上班,但王宗店村村民与天瑞水泥厂之间产生了深深的矛盾。高空传送带的噪音、空气里的粉尘、变浑浊的水质、开裂的房屋,村民们为此不断向上反映,都无回音。“记者也来采访过,但是报道后来都没有出来。”
但建筑、废弃石渣侵占河道、泄洪水道,明显已违反《防洪法》。范瑞清说,“(办公楼、水坝)是不是私建,我们也不知道。因为我们也没见过相关部门的土地、规划、环评的文件。”
“不能说。它的后台很硬。”村民们对天瑞水泥厂既痛恨,又不敢抱怨。一位房屋地基开裂的老人早已接受现实,“它欺负就欺负呗。现在水泥厂的根子老粗,一说都不讲理。都说了好多年了,上头不管你这事。说啥都没用。”
所谓“后台”,据记者查询,天瑞集团郑州水泥有限公司注资约10.34亿,主要由天瑞水泥集团有限公司(占股约73.1%)控股。后者实际控制人为中国天瑞(香港)有限公司。
一方面,村民们对天瑞水泥厂怨恨已久。早在2009年,就有村民列举了天瑞水泥厂的多起“罪状”:采矿区放炮把民房震塌,不仅不给说法,还野蛮地派保安打人,导致3人重伤,多人受伤,还砸毁村民车辆7辆,“相关部门不予处理”。但此事过去已久,难以证实。
还有崔庙镇村民反映,天瑞水泥厂的卡车队伍经常在公路两侧“违章停车、逆向停车,造成路口出现很多视线盲区,频繁引发交通事故”。2017年5月,一位6岁小女孩在辘轳坡公路上被轧死,引发当地村民集体抗议。
一位崔庙镇村民很无奈,“天瑞水泥厂建到崔庙真是没一点好处,造成严重污染,那些环保局的就跟瞎子一样”。
另一方面,天瑞水泥厂又颇受地方政府青睐。今年3月,崔庙镇召开优化营商环境暨纪律作风集中整治推进会,天瑞水泥厂被授予2020年度经济发展贡献“龙头企业”“先进企业”两项荣誉称号。
“7·20”水灾之后,天瑞水泥厂在宣传报道中称,已组织人员60余人、大型机械设备抢修塌陷路段。几天后,村民们还在苦苦寻找亲人,天瑞水泥厂车来车往,已恢复生产。
一家7口被冲走,全村23人失踪
然而,南头村死亡、失踪的人口却远不止于此。南头村的张金立一家7口,张金立本人、妻子、大嫂、儿媳、一岁的孙女、外孙女,以及大姨子家的孙女,都被洪水冲走了。
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最后时刻,儿媳在群里发了两个短视频。第一个视频里,水涌进院子、屋子,儿媳说,“都上楼,先避一避”。第二个视频里,儿媳惊恐地喊道:“大妈被水冲走了”。张金立的大嫂瘫痪,坐在大门口。
之所以有3个小孩,翟海理说,因为现在正值暑假,山里凉快,孩子们都回到乡下来避暑。没想到,她们却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吞噬。
张金立的儿子在国外当厨师,前不久回国,先在深圳隔离,回河南后又在郑州隔离。当天他不在家,躲过一劫。此后几天,村民找到了7人中的两具遗体。
洪水来袭时,楚建民和父母在家。父亲“在水里冲得翻了几个圈”。情急之下,楚建民只把母亲背了出来。事后提到父亲,他只遗憾地说,当时“救不了了”。
张延召20多岁,他家位于王宗店村最南端,也是村里河道的最上游。凶猛的洪水冲走了他60多岁的父亲,还把他家的房屋冲毁,“彻底成废墟了,夷为平地”。几天后,村民们一起沿着河道寻找,在下游找到了他父亲的遗体。
王宗店村有2000多人。张金立是翟海理的三姨父,仅在翟海理的亲人里,就失踪、死亡了14人。加上范家兄弟和其他几家的失踪人口,截至27日,记者统计到王宗店村23名失踪、死亡的村民。
23日,村民们“闹情绪”,天瑞水泥厂派出了挖掘机,修通了村外的公路。最近,一些外来救援物资送进了村里,但村民们无心领取。
近些天来,家里有人失踪的村民每天早出晚归,到处寻找亲人。232省道以北陈河村的一片农田和工厂区,陆续发现了五六具遗体。那里的杨树、玉米都被洪水冲刷得贴在泥中。纸箱厂、养鸡场、搅拌站的厂房铁皮也都没了踪影,只剩下钢架。
发现的几具遗体,伴随着树枝、木头、杂草、垃圾,掩埋在厂房墙根下。“如果不是这些厂房,可能还要冲到更远的地方。”
后来,几位村民雇用了挖掘机,在靠近崔庙镇的陈河工厂区刨泥清淤。许多村民一整天都眼巴巴地守在旁边,一旦挖出新的遗体,他们就上前去辨认。
悲痛像块巨石压在人们的心上,他们不想说一句话。
“很多人都不愿意去提这个事。”已经七八天过去了,大部分失踪的人仍然不知所踪。翟海理说,“现在都已经腐烂了,就是找到了,抬都抬不出来。”
“没有救援”,寻尸仍期待官方救援
直到今天,王宗店村的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受灾如此严重,却没有足够的救援力量进来?
两位村民说,20日夜晚,村里进来了一支救援队,但经验不足,所带设备不够。21日,4名身穿蓝色衣服的鹤壁市蓝天救援队队员来到王宗店村,开始搜救被压在房屋废墟中的村民。他们之所以到来,是因为其中一名队员史晓东就是王宗店村南头组的人。
史晓东也失去了两位亲人。当天,史晓东弟弟的女儿住在这里,由爷爷奶奶带着。洪水到来时,爷爷奶奶把孙女高高举起。不幸的是,史晓东的妈妈、爷爷都被水冲走了,至今没找到遗体。
当天深夜,史晓东父亲抱着孙女来到村民集合处,“腿受伤了,都走不成路”。
几天时间里,这支小小的蓝天救援队在王宗店村安全转移了200多位村民。摄影师王红斌说,一位汜水的队员带着自己的船,在汜水灾区以一己之力,救出300余名群众,“而自己因为水流湍急,船翻落水,情急之下抱着一棵树,在水中坚持几个小时,才被战友搜寻到”。
“不是说没有救援,”翟海理强调,“是救援太少,后面再也没有救援队注意这里。”
加上史晓东所在的4人小队,这几乎是一次不得已的村民自救。
20日下午,范瑞清的丈夫耿军晓开车回村,在冲毁路段弃车蹚水,到达了王宗店村。对岸是几十名被困村民,中间河流湍急。耿军晓会游泳,他借助20多米高的天瑞水泥厂高空传送带和栏杆,爬到对岸,游了一段,到达房子下面,又翻过倒塌的房屋废墟,跟村民汇合。
耿军晓和村民一起,等了两三个小时,“那么多人,还有孩子老人,有一个都90多岁了,不救的话,万一山体再滑坡,晚点人都没了”。晚上8点多,救援队到达后,也束手无策。
耿军晓用一根棍子撑着,游到河中间,接过救援队扔来的安全绳,再游回去,把绳子绑在牢固的石柱上。顺着这条安全绳,耿军晓和救援队员一起,把二三十位村民背到对岸。第一位背过河的,是6岁的范嘉懿。第二位,是一位90多岁的老人。
对于被水冲走的亲人,村民们已经没有乐观态度。“肯定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王艳艳一家三口被冲走的当天下午,母亲、叔叔、70多岁的爷爷,三人走路赶回王宗店村,但“村干部拦着,就是不让进,说‘只救活人,不救死人’。”
当时,他们只知道姐姐三人被困,觉得还有生还希望,必须尽快去救人。他们翻过周围的山,在王宗店村的山沟里寻找。王艳艳的妹妹王艳红说,“母亲、叔叔、爷爷也被困了,找了个避难的地方,待了一夜。”第二天早上8点多,三人又走回崔庙镇。
此后三四天,舅舅、姥爷在南边的温庄村寻找,家人在北边陈河附近打探搜寻情况,“哪里有消息,我们赶紧跑去看。”他们还问遍了温庄村附近村民,了解到当时车子摇晃不稳,姐姐三人弃车,“可能是想就近找人家避险”。但他们很快就被洪水卷走。家人只找到他们的面包车。
王宗店村已经一片破败,无法居住。24日、25日,村干部仍然在村口设卡,以“有病毒,在消毒”为由,禁止村民进村。
25日晚,下游10里处,翟海理嫂子唐华远的遗体被找到。由于面目模糊,她被送到殡仪馆,等待和孩子做DNA比对。
26日,村民雇用的挖掘机还在作业。就在翟海理打电话时,又有一具遗体从破败的厂方墙根被发现,是张金立的外孙。同日,河南省通报,全省因洪灾遇难69人、失踪5人。27日,通报死亡人数增至71人。村民们不知道,这组数字是否也包括王宗店村。
晚上8点多,翟海理和家人还是没有找到母亲、姥姥。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村里。
已经8天过去了,姐姐一家三人仍然杳无音信。王艳红忧心如焚。
“凭我们单薄的力量,到现在还没找到,没人帮助。一家三口真是快要了我妈的命。我撑着家里,还要在外头找尸体。”王艳红期待,“这事还得政府帮我们。不然我们可能找到什么时候都找不到。”
28日,王宗店村的消杀工作仍在继续。村外,许多村民拿着铁锨,沿着河道挖泥寻人。“(在外工作的)年轻人都在往回赶。这都是凭自己良心吧。”
(文中翟金章为化名)
作者 陈龙
编辑 柯南
文章来源:中国数字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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