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14日星期三

香港逾半民主派区议员辞职背后的挣扎与反思


李傲然最后一次以香港的区议员身份见街坊。

图像来源,OWAN LI/ 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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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傲然最后一次以香港的区议员身份见街坊。

今年5月,香港立法会通过修例要求区议员宣誓“拥护《基本法》、效忠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起初只有少数区议员不满要求而辞职,但在本月初,有香港媒体引述消息人士称,香港政府可能会以区议员不符宣誓要求为由,取消达230名议员的资格,甚至可能追讨上百万港元的在任薪金与津贴。

这一消息触发香港民主派区议员离职潮。民主派原本在2019年11月的示威浪潮下在452个区议会议席中取得压倒性的超过380个席位,但如今大约一半已先后离职,有一些区议员表明辞职是出于政治压力,以及财政上的考量,屯门区议员李家伟更宣布以安全为由流亡英国。

香港区议员具备审批区内拨款的职能,也是代表居民向香港政府反映意见的重要咨询机关,但自从民主派在区议会大胜后,当局已一再削弱区议会的职能,被视为“非政权单位”,不再有代表参加立法会选举,或是成为可于特首选举中有提名和投票权的选委。外界预料,大批民主派区议员辞职,将进一步削弱民主派在体制中发声的机会。

当局目前尚未正式宣布区议员宣誓的时间表,而就算众多议员辞职,当局举行补选的机会不大。

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林郑月娥表示,这一届区议会“极端政治化”,有议员利用区议会平台“反对内地、反对政府、侮辱官员”,她认为每名区议员都会自行量度自己行为会否踩界,当局会尽快落实区议员宣誓安排,法律不会形同虚设,而如果太多区议员被取消资格,令区议会不能运作,也不会是当局考虑因素,当局会再处理区议会运作问题。

香港的亲建制阵营一直指控这些经市民以大比数投票选出来的民主派议员是“反中乱港”份子。民建联立法会议员葛佩帆批评,部分人士辞职只是为了企图逃避政府追讨薪津,批评这些人一直有“高调煽暴行为”,“破坏社会安宁”。

BBC中文分别采访了一些辞职与留任的区议员,了解他们的看法。

多名年轻候选人当选区议员。

图像来源,REU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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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区议会选举,民主派大获全胜,多名年轻人当选。

伤感离别

香港90后本土派人士李傲然2019年当选区议员时仍在香港理工大学读书,在反修例风波爆发前,他已是理大校董会学生代表。

2018年10月,香港理工大学校方因不满学生在校内“民主墙”张贴“港独”标语而收回对“民主墙”的管理权,李傲然联同一些学生会成员闯入校长办公室,最终被校方的学生纪律聆讯委员会判处他120小时社会服务令。

翌年,香港爆发“反修例风波”,他以学生校董的身份,全程跟进反修例示威中理工大学遭警方包围的暴力冲突事件。同年11月,在无政党背景支持下,他以3301票当选香港油尖旺区的区议员。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与街坊紧密接触,疫情时期经常摆放街站派发口罩和消毒用品,协助要强制检测的居民,帮助居民处理大楼渗水和垃圾问题,向当局反映区内商店货物占据街道,又为该区老师争取权益,以及争取在该区兴建宠物公园。

这些贴地的工作与学生时期的倡议工作大相径庭,亦令他与社区和街坊建立更为深厚的情谊。

今年7月9日,他正式离任油尖旺区议员,当他表态辞职后,许多街坊对他表达不舍。他以区议员身份举行的最后一次街站中,不少街坊上前送上心意卡和拍照留念,亦有中年女子洒泪与他相拥,他安慰街坊:“不要难过,我还在这儿,答应你,有什么也可以找我。”

这些与区议员道别的场景在过去一周,出现在香港不同的社区。

这批辞职的区议员离开的原因,并非拒绝宣誓,他们表示自己认同宣誓内容,但是由于“政治压力及要胁”,担心政府指控他们违誓,继而追究他们有关国家安全的相关法律责任或追讨担任议员时期的薪水和津贴。

李傲然在接受BBC中文访问时说:“我们参选时,当局已确认了议员资格,我不认为宣誓会影响到我们,但政府透过不同传媒放风,似乎想透露红线在哪儿,但今次就算挨过这一关,也难保不会再有下一关。”

面对许多区议员或区议会相关人士辞职,李傲然认为,地区工作变得非常艰难。

“很多专注民生工作的同事因为觉得现时环境不稳定、不合适,难以让他们专心去做地区工作,感到意兴阑珊,当身边有这么多同事离开,只有你在这儿孤军作战,实在难以专心地区事务,这样的环境是否能做到社区规划?与政府沟通也会非常困难。”

陈嘉琳表示会继续社区工作。

图像来源,DEBBY CHAN/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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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琳表示会继续社区工作。

原西贡区区议员陈嘉琳则对BBC中文表示,辞职是出于“香港集体恐惧”,过去几个月,除了有众多区议员宣布辞职,许多她接触的街坊,也先后呼吁她离任甚至离开香港,一方面不要把一百万薪津蚀给政府,另一方面是留有自由身去工作。

她说:“我原本自己都不想辞职,没有什么后果是不可承受,但主流声音是很多人会叫你走,说实话,如果这么多人辞职,我仍留在体制里说可以改变到什么,都是假的。”

她反思参选时的心态,承认自己错判以为民主派在区议会选举大获全胜下会继续向好,岂料,政权可以如此狠心,原来专心地区工作的区议员,即使“和平、理性、非暴力”,也是会被针对。

但她说,不太担心坐牢或破产,担心的是漫长的法律诉讼,令她几年时间什么也难以做到。

“即使政府追讨你薪水,也可能花几年时间,这种拖延是一种折磨,捆绑着你,期间你做不到任何决定,或是做一个决定都有恐惧,当你犹豫那一下,其实已经没有了自由,”她说。

但她表示,不会轻言放弃地区工作,会与居民开会商讨日后如何工作,就算没有了区议员的薪津,日后亦会透过众筹等方式在社区内工作,并继续监察区内发展等事物。但其持续性,或是会否继续被政权追击,则充满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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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社运人士的七一质问:为什么可以聚集办庆典但不能搞示威?

留下来的人:用生命做测试

香港最大民主派政党民主党各人有不同的决定。民主党主席罗健熙选择辞去南区区议员职务,他表示,财政负担是他辞职的其中一个原因,他亦表示,希望自己能够更专心,在不用持续担心被取消区议员资格的情况下来进行地区工作。

他的辞任令外界担心民主党会否在今年稍后参选立法会,政界一直盛传,民主党会是少数获政府许可参选的民主派政党,一旦该党不参选,立法会的代表性会遭进一步削弱。罗健熙回应称,民主党会在9月作出决定。

而民主党副主席梁翊婷和民主党中委苏逸恒则表示会继续留任区议员,他们接受媒体访问时形容自己是“用生命作测试”,去搞清楚政府对其他声音的容忍程度。他们批评政府有意令社会上的声音变得更为单一,留任是“在剩余空间内争取最后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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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选择留任的民主派屯门区议员张锦雄则对BBC中文表示,会坚持到底,就算被取消议员资格和追讨薪津,也会申请法援打官司,据理力争。他表示,自己的选区以往属于亲建制的乡郊地区,不希望如此轻易把议席拱手相让。

他认为当局在5月才修例,却有可能追讨过往一年多的薪津并不合理,特别是政府是确认了他们的议员资格,一直也有发出薪津,如果要追讨,政府方面也难以就过往的“误判”有合理解释。

香港的区议会具备审批拨款、控制资源的能力,作为男同性恋者的张锦雄,是剩下来少数公开性小众身份的区议员,他在区议会层面,也会批出拨款予非政府组织举行性别议题相关的活动。

不过他也难保自己能否完成整个任期:“政治一天也嫌长,如果明天红线又动一动,可能曾经说过结束一党专政也不行,我以前做过支联会(香港市民支持爱国民主运动联合会)活动,是否会被列入范围?说实话谁没有举过旗、喊过口号?如果如此被追溯,以后到底谁有资格参选?”

文章来源:B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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