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成长于中国甘肃大西北农村的导演李睿珺的影片《隐入尘烟》,是入围第72届柏林电影节竞赛单元的唯一华语影片。在中国市场经历了短暂的意外走红后,这部描写中国底层苦难的影片今年9月底已经被全面下架。
李睿珺的影片《隐入尘烟》,讲述了中国大西北农村土地上两个各自被自己家庭抛弃的孤独个体——马有铁和贵英,在别人的安排下一起过日子,从陌生害怕到熟悉依赖的过程。在大自然和社会环境都无比艰难的情况下,电影中的这对患难夫妻,在看天吃饭、看人吃饭、日复一日的生活里,营造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浪漫和幸福。德国之声于今年2月中旬柏林电影节期间,采访了导演李睿珺。
德国之声:和柏林早就结下缘分的您如今再次携新作品参与,由于疫情原因,虽然无法亲身到柏林,但能否在您现在在的地方感受一点柏林电影节的气氛?
李睿珺:我现在在甘肃,就在我的老家。我们又尝试过去柏林。因为男演员是我的姨父,我们把他接到北京。因为疫情的原因,护照都已经停办了两年了。我们和电影节联系,发了邀请函,也帮我的姨父办领了护照。我们甚至在北京的德国大使馆办签证。但是最终有一个问题:在使馆办理签证,使馆那边就要求我们提供往返的时间和机票。但是现在因为疫情的原因,德国飞回国内的航班最早要到四月份,四月份之前没有回来的航班。那就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有可能去了回不来。我可以待在那里待到四月份,因为我在哪儿都是写剧本,无所谓。但是我的姨父他还要牧羊,家里面还有很多羊。他还要回来要耕种,因为回来马上就要开始春种了。
德国之声:那这位男主的现实生活不就是和电影里面一摸一样的?离不开那片土地?
李睿珺:对对的,他的主要的职业是农民,没法离开这片土地。他还有家人和土地要照顾。所以说最后我们觉得,好吧,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包括我们甚至在北京,为了姨父挑选了礼服,连他出席柏林影展的了礼服都买好了。最终很遗憾,还是因为机票的原因,大家决定还是只能放弃了。
德国之声:那您现在虽然在老家,无法前往柏林。但是否还是能感受到一点点今年柏林电影节的气氛呢?
李睿珺:没有感受。包括今天的采访。我其实是陪我的父亲来市里面检查身体。现在他此刻在医院等待化验的结果。我只能是在周边找了一个咖啡厅,因为咖啡厅有网络,我才能在这儿接受采访。
德国之声:您还是过的您自己的日子。
李睿珺:对对,一方面感觉好像电影节跟你有关系,一方面又觉得好像跟你没关系(笑)。就是这种感觉。
德国之声:可以理解,听说您的这部《隐入尘烟》是2020年才立项的,正值中国因新冠疫情大面积封锁时期,电影的拍摄过程顺利吗?
李睿珺:其实我们从2019年底开始筹备,然后年初我们带着海清去村子里面去住。她就住在男演员家里面和她体验生活。我们原本准备二月初要开拍。1月底突然间就发生了疫情。这是一个新来的疫情,大家都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也没有之前的经验,也不知道它会持续多久。当时大家还比较乐观,觉得它应该很快就结束。但是没有想到它会持续到今天,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所以说这个就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因为海清把一年的时间给了我。她人都在这儿了,我不能说因为疫情的原因我不拍。
这个电影里的动植物、树木、农作物的生长,所有的季节,包括候鸟的来去,它是有非常严密的规划的。这些都是电影叙事的一部分。任何一个细微的细节,你提前了也拍不到,拖后了也拍不到,你就得又再等一年。所以我们说那就拍吧。我们推迟了开拍的时间,还好西北的冬天你知道它会比较长一点……但是这个电影总的来说是在疫情爆发下拍摄的,整个2020年,我们一直都在伴随疫情的发生。
德国之声:电影中的故事是源于真实生活还是您编剧的结果?男主角既然是您的姨父,那电影的拍摄是不是更多的还是让您的姨父继续做姨父,然后把海清加进来了?
李睿珺:还不是,因为姨父的生活和幸福还不太一样。你看到电影家里面贴着瓷砖,有电视有冰箱的那个房子,就是一开始给她们俩儿相亲的那个房子,现实生活中就是我姨父的房子。我们只是根据拍摄的需求做了一些色调上的改变,陈设上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他生活中是一个比较干练,讲义气,很精神的那样一个人。和电影里面老四这个有点蔫儿啊,有点慢啊的状态是不一样的。他生活也很幸福。电影里面演三嫂的其实就是他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小姨……他生活是一个很幸福的状态,跟老四还是有差异的。当然,这两个角色在我生活的村庄里面,其实是有这样的人,在过这样的生活,包括周边的乡村。
再说的广一点。当我们离开家乡,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上大学,一个班级里面也总会有那比较引人注目的人。也总会有一些比较沉默,在一个角落里面,容易被大家忽视掉的人。乃至只要有集体存在,包括一个团队,一个公司,它都有这样的人。那我总是会很容易把我的目光落在那个比较沉默,不容易引起大家的关注,容易被忽视掉的那个群体——因为他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我觉得,他们在想什么呢?他们如果和周边的人建立联系,展开他们的生活,他们的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他们是如何和周边的人交往的?我就很容易会把目光落在他们那里。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出生、长大在电影里的这个村子里面。因为我小的时候我母亲是农民,我的爷爷我的叔叔,我周边的人都是农民。我们要参与耕种,参与收割。这一系列的事情,等你再长大一点,他会个唉你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认知这个世界的方式和方法。因为你的生产生活方式决定了你的待人接物的方式和一些思维。包括你对世界、对生命、对爱情的认知。对包容这件事情的认知,对好多事情的理解都会不太一样。
德国之声:您说的这个在您的电影里面能够清楚的感受到。
李睿珺:对,所以是这一切促成了这个电影。
德国之声:说到对沉默的人关注。您这部影片和观众见面的时间正好是中国,也包括全球各地华人对徐州丰县铁链女子命运关注的高峰期。您的电影展现出了丰县一家的另外一种存在的可能性。我们首先想问,丰县事件您关注了吗?有怎样的思考?
李睿珺:嗯……我觉得……周边的人也都在关注这个事儿吧。但是现在也在发现它在积极的改变。我觉得关注就是改变的开始。大家现在都在关注这个事件,目的是希望类似的事件不要再发生。一切向好的方向去,我觉得这个并没有什么错吧。
德国之声:您觉得,丰县的这个铁链女子和您电影里的这位女主角贵英截然不同命运的背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李睿珺:我们一开始写电影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会有丰县事件的发生。这完全是个巧合。丰县这个事情的发生,重新让社会对女性和女性的价值有了一种新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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