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文仅是一孔之见。
大体上说,社会生活尤其权力架构的大变分为三种情况,第一种情况就是传统的改朝换代,它在社会形态和基本民生愿景仍停留在陆权时代表现很普遍。从文明演进的性质上讲它就是个换汤不换药,谈什么大变。把此类情况仍归于大变之列,是因它引发的社会动乱及严重后果往往需要两三代人才能消弭。第二种情况是英、美、法革命,不论它们为各自国家带来了多少具体的悲剧,文明趋向上属于正剧,因为不再属于换汤不换药。由它们开辟的文明新路径反映的主要是新的海权理念,强权本质依旧,可贵之处在于权力架构上有了不是口头上而是行为上的纠错机制,从而自觉不自觉地为新的民生愿景,即为自由、民主、人权搬走了大部份拦路石,并有望在此基础上使文明演进更上一层楼。第三种情况乃大多数国家共相,面子上有了新意,里子仍停留在旧时代。民生愿景的认知上愚昧,文化上守旧、性格上顽固,以及吏治上凶恶,皆是短时间化解不了的大问题,但主要原因是统治集团严重的私心自用,这样的土地上出来的社会生活大变,不但阵痛更剧,而且时间更长,此为一个多世纪来中国、俄国的情况。这条路上,德国、日本不失为觉醒及时。非洲、拉美为主的大多数国家属于身小力弱不得已被时势逼着走,迄今仍谈不上甘心走新路。而中国尤具殊相,源于自成一体,各社会阶层自视不凡的传统太久,助长了权贵阶层不惜与世界潮流对着干。不过,世界时势不由人,从陆权、海权、空权时代到人权时代,不是中国的权贵阶层抗拒得了的。
参与经济全球化于红朝终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关于红朝既非马克思原教旨的忠实信徒,又非对传统皇朝的简单复辟,特别七十余年的统治下表现的极端嗜血与愚蠢,就不再详说了。拙文要强调的是时下已火烧睫毛却又无解的经济。朱镕基主导的积极入世和参与经济全球化,无疑源于邓小平的重启经济改开路线。这两大行为带来的明显的器物绩效,救了红朝和特色社会主义,他们没有理由不为之自豪。然而,这两大行为一代人后将带来什么样的后续效应,要说他们早有预见和警觉,那也是高看了他们。他们作为红朝的智识超群者尚且如此,尔后的江、胡、习以及大批国师们,便更加不消提了。实际,此非什么高深学问,就是一个屁股决定脑袋的问题。那个屁股下面全是各种快感和享受,他们怎么会乐意让屁股挪位呢?
笔者以为,马克思学说关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论点,含有相当的真理成份。如果他把这个经济基础精炼为所有制所有权,便更加符合实际。从三百年来的“资本主义”史来看,斯密学说并非无短板,那只看不见的“市场之手”在强权国家时代并非总能心想事成,尔后强调国家干预经济的凯恩斯学说便是证明。红朝改开的前十年,斯密学说广受推崇,六·四后中国大陆转而重视凯恩斯学说,反映的分明是自由主义经济不适合红朝的权力架构。进一步说,红朝参与经济全球化,要把经济做大做强,权力架构必要适应市场经济,尤其要适应二战后强调“赌场”新规则的全球化经济。否则,只能使自己陷入二战前德、日所走经济之路的怪圈。要维持这个一言难尽世界的久赌怡情局面,战后已有了新规则,其核心内容乃是不能允许输打赢要出老千,这事很自然啊,但是这样的生活常识在红朝眼里却成了对红色革命史的反动。
没有证据表明江、朱、胡、温不懂上述道理,但是,掌控红朝实权的那些高端家族,不屑上述道理就是肯定的了。江、胡两朝带来的经济“奇迹”,无疑帮助了他们的利令智昏再趾高气扬,习近平新时代充分见证了这一点。这哪里是未能继续或未能深化改革开放的问题,提出这号论点本身就属于睁眼讲瞎话或弱智。例如,六·四后那些高喊要深化改开的专家、学者,如果争取不来可观的课题经费和出场费,他们还有那么大的干劲吗?而有了可观的课题经费和出场费,他们当然拣当局乐听的话儿讲。需要理解这些人的是,他们拿到手的钱,较之那些动不动几个几十个亿的巨贪,并不算什么。况且,一个王朝走向末日,总是少不得一帮子会来事的角色。
所以,如果说今日中国的社会问题之多之重,已经到了摧毁国本的地步,元凶就是把红色权贵打造成了新的奴隶主的邓小平、陈云之流,那么今日中国经济不但垮了,而且后患不敢想象,就只能是三十年来这个国家权贵资本主义所走的二战前的旧路所致。很大程度上,前五年的习当局应属于背锅者。愚意以为,习当局凭本能便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的种种“左转”行为,想纠错罢了。可是他怎么纠错呢?人家救火是提水桶来,他居然抱柴禾来。
事实上,癌病毒早已进入中国经济躯体,江、胡两朝未曾显现而已。朱镕基的国企改制和积极入世,属于战术上大成功,战略上则属于败笔。性质上类似于当年日军在太平洋上捷报频传,殊不知大麻烦也来了。国企改制催生了权贵资本主义就不说了,既然渴求入世,怎么能够对世贸规则“先答应下来再说。”这不成了无赖借钱,钱未到手大拍胸脯,甚至赌咒发誓,钱一到手便翻脸不认账。这号行为怎能屡试不爽,碰上了较真又强势的冤主怎么办?中美贸易战,不就是因此打起来的么。又如,温家宝玩四万亿,他一点也不知道使劲吹大房地产泡沫的后患严重吗?这世界有几个经济体玩得转这游戏,偏生中国的基本民生保障体系跟不上,届时还能用坦克去对付无数的苦主?此种贪图一时业绩的行为,能叫对百姓对子孙负责?作为房地产大开发商,只要有钱赚便无序扩张,是不宜多指责的,因为如何规划国计民生以及如何进行行业监管,不是他们的事儿,作为不受任何制约的红朝政府,能脱掉干系?诚然,奴隶主眼里哪有百姓和百姓子女一说,那就是韭菜,但韭菜也不能无限割啊。
习当局有苦难言的是,江、胡两朝不能更不敢让经济转型,是红色权贵董事会的既定国策。休说江、朱、胡、温,便是习近平,敢动这个既定国策吗?笔者以为,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他的问题是,他认为鱼和熊掌是可以兼得的,事在人为嘛。他太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太高估了红色权贵对他的支持度以及马仔们的拥护度。他确是一个罕见的通才,对任何事都能指明方向,但是没有一个帝王是一个大国不可或缺的,从来都是一小批权贵密室里交易的结果。当发现自己骑上了虎背,一切都晚了。
下不来虎背了,他也就只能豁出去了。近六年来他不惜在加速路上“撸起袖子”干,见证了红朝的宿命,当然也见证了中国人的宿命。
经济,现已成了国人命运的焦点。
今日中国,从户籍上看仍属于以农业人口为主的社会,但包括农民工在内的多数中国人,已然城镇化了。城镇人口的生活退路和农业人口的生活退路是不一样的。以今日的日用支出计,农业人口人均月收入不低于五百元还能活下去,城镇人口若也是这个数就无异于等死了。时常听见人说,中国人不但奴性重,而且耐性超强,前者的依据是,蒙元、满清都只有那么几个人,不也成功地把汪洋大海般的中国人治理得服服帖帖。后者的依据是,毛泽东时代普遍穷得叮当响,尤其59年到62年的“苦日子”,中国不也未乱。的确,这两个依据皆是历史真实。不过,把历史故事作为参照系,也需要问一个有无时过境迁的新特点。
笔者以为,蒙元、满清统治中国的时代,是不折不扣的自然经济时代,它决定了绝大多数人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正常年景下活得下去,生活中也没得其他出路,当然倾向于认命。关于毛泽东时代的生活惨状,而社会生活不曾大乱,更无大变冲动,应首先归于严格的城乡二元制。农村饿死人无数固然不假,但城镇人口里饿死的人并不是很多,因为有个能维持生活最低要求的物质保障。其次,此种二元制使城里人的社会身份明显优于乡里人,只一个为了保住城市户口,便犯不着多掺和乡里人的事。特殊时期,有关良心拷问的事儿,放一边吧。其实就是平常时期,多数国人的良心也是个空话。没有城市人的大力声援,一盘散沙的农民便极难闹事成功。再次,那个年代红朝统治就社会文化心理讲仍处于上世,加上闭关锁国,几乎无人知晓外部世界的情况,于是各个阶层都认可官方的鬼话:自然灾害啦,党和政府正在采取措施啦,光明就在前面啦,毛主席尚且不吃肉啦,等等。
然而今天不一样了。蒙元、满清那号历史,已不可复制。例如,今天若由美欧来统治中国,多数国人如何反应,我不敢妄言。但我敢肯定,若由北韩金家王朝来统治中国,99%的国人不会答应。又如,红朝的刺刀仍有能量把国人推向普遍赤贫,但当年那号国人信以为真的鬼话的故事一样不可复制。今天即使足不出户的国人,利用互联网也或多或少知晓外部世界的情况。认知上的极端愚民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当然,社会生活大变虽不可挡,但大变到什么程度,其间需要多长时间,是另一回事。
那么,中国经济还有救么?
现格局下是没救了。六·四后的经济起飞就体量上看并不假,就质量上看实乃虚胖。这与中国人普遍爱虚荣,不惜打肿脸充胖子相一致。高楼、高铁、基建、外贸加工,莫不如此,皆缺乏原创的一流技术作为质量的加持,况且今天的时代它们已不值得夸赞。关键领域尤其如此,如芯片。农业更不消说了,不然的话,每年进口大量的农产品为了什么?那个几万亿外汇,实为十几亿人的膏血作为后盾而来。而要让十几亿人继续提供膏血,天量的原材料进口不可免,也就是“取之于民用于民”吧,这个魔术可是不经玩。制造业产能达到了空前规模,但能耗与浪费也达到了空前程度。特别是,得有订单啊。自然资源早已满足不了工厂的需求。房地产泡沫和金融负债的难题一代人都化解不了。能支撑大范围民生的新的经济增长点在哪里?无人回答得了,也就索性不提。那个说中国早已超美的胡鞍钢,不知去了哪里。十三亿人口中足有十亿人无消费能力,偏偏失业率突破30%是以月计的事儿。能让城镇失业人口尤其毕业即失业的大学生再去上山下乡吗?要做到这一点,社会生活上需要实现三点:1、全国断网,只准用PD机。2、女孩子只要袒胸露背便以流氓罪名抓起来。3、全面恢复人民公社。经济不曾消肿,尚有假以时日的一天,把对外关系搞砸,得罪金主,自断财路,满足了朝廷的虚荣心,经济上却属于自剪羽翼。这一切不正是当年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的动因。而当年的日本若把战争限定在中国境内,美欧作壁上观是大概率。可是今天红朝若侵台,不但世界不会袖手旁观,而且少说也有一半国人于心不忍。无论如何,台湾没惹大陆,同胞杀同胞算什么英雄?固然,今天的时代杀外人一样不可以。
不过,说中国大变将进入快车道,依笔者看来,多半三年内仍属于心态上,不是行为上。因为,经济没救了不等于全熄火,纵然失业率超过了30%,多数人还是有工作。不会少于2.5亿人无惧大萧条,“盛世”也就仍不缺花环。预计有三分之一的大学生通过啃老仍可以混上几年日子。通缩的好处会使体制内人更珍惜时下不菲的薪水,作为维稳主力军的公检法人员不准执起法来更卖力。但是为了提振经济,不用多久仍得变通缩为通胀。通缩让钱有了购买力,但物价便宜也少不得便宜钱。通胀则是钱一步步变成纸,届时不想大印钞票都不行。此二者的共同点于老百姓都是得有工作得有收入,这号话儿不是煽颠吧。其实,经济自有规律,不能没有瓶颈制约,任何统治者都做不到撒豆成兵。为此,建立健全社会保障体系,让弱势者有个发泄怨言的渠道,太正常不过了,可是在奴隶主阶层眼里却叫“走邪路”。所以,经济萧条只要持续三年以上,十亿无消费能力的人积聚的怨气、戾气寻找宣泄渠道,将不可阻挡。很简单,他们要改变此卑贱屈辱命运,哪怕只为释放心理压力,能够依靠谁呢,只能依靠自己。况且,中国的贱民该走什么样的路,相当多大学生的心里已有座标。
概况地讲,红朝七十余年确乎好戏连台:1、毛泽东时代是政治鬼话唱大戏,它以通向共产主义天堂为诱饵,实际内容是利用一个阶级斗争另一个阶级,是几百万人被屠杀,几千万人非正常死亡,是人人在高压下和恐惧中以及赤贫中挣扎求生。从57年到76年,未间断。2、邓小平时代是经济神话当主演,鼓吹人人发财,实际效果是权贵阶层巧取豪夺,无以复加的官德损民德毁,无序的经济扩张下是经济不能持续,贫富差距悬殊,加上社会严重不公,致使社会生态糜烂,自然生态破坏,绝大多数人返贫指日可待,非两三代人时间不能修复内伤外伤,从六·四到习当局登台,又是二十年来未间断。习近平新时代是换了民族复兴空话新旋律,今天的时代已不是给十几亿人打鸡血而是喂鸦片,不由人不想到墨索里尼要再现罗马荣光,实际收获是文化精神从复古到虚空,精英即帮凶,徒令世界从反感到惊悚再到群起而制之,武汉肺炎的事儿并未完,急需化解的民生问题越聚越多,再度积重难返,更可怕的是十几亿人并非无可能被绑架上战车。如今,鬼话早破产,神话已穿帮,空话成笑柄,无论从天道还是从人道上讲,接地气的自由、民主、人权该上场了。此非政治说教,乃是生活需要。七十余年的梦幻过后,感谢红朝,终于让互联网时代的新生代睁了眼,不甘心再受骗。
不过,我个人难以相信大变的快车道上会很快出来正剧。社会生活太过原子化加糜烂,文化严重缺失精气神,大量的专制良民仍活的滋润,仍存话语权。这事又得感谢红朝。但是,即使正剧会要五年后、十年后甚至十五年后才能出来,也强于大变和正剧的出来皆遥遥无期。因为,现在已不是救国的问题,是救文明的问题。
文章来源:民主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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