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馬斯襲擊超過20個以色列鄉村社區和軍事基地，殺死超過1300人並將150人綁架至加薩九天後，以色列舉國坐立不安。
以色列人咬牙切齒，決意要進行這場在10月7日襲擊後被普遍認為已經別無選擇的戰爭，官方稱那是以色列建國75年來——也是猶太大屠殺以來——猶太人死難最慘重的一天。他們在等待即將開始的地面進攻，入侵由哈馬斯控制的巴勒斯坦飛地，儘管與黎巴嫩的北部邊境氣氛日趨緊張意味著可能需要在多個戰線爆發漫長而慘烈的衝突。
與此同時，國民與以色列政府之間的信任正在全面崩塌，以色列人所信賴和依靠的一切都在瓦解。初步的分析認為以色列情報部門在突然襲擊前存在嚴重失職，裝備精良的邊境屏障形同虛設，軍方一開始反應遲鈍，政府似乎在忙一些錯誤的事，現在又好像基本不存在一樣，沒能正常運轉。
「我們在驚駭中醒覺，才知道我們都把自己的安危交在了什麼人手上，」特拉維夫作家多麗特·拉賓尼恩說。「我們總是在說，『我把收入的一半交了稅，但這是為了安全，國家安全，最起碼有安全。』」
「我們以為我們有軍事優勢，但是有種感覺是，有些人忘了自己為什麼在那個位置上，」她接著這樣評價總理本雅明·納坦尼雅胡。
納坦尼雅胡的極端民族主義政府制定的鉗制司法、破壞以色列自由主義民主的爭議性計劃，已經導致連續數月的政治和社會動盪，如今以色列人在震驚與悲痛中團結起來戰鬥，志願從事後方工作，希望在自家門前消滅哈馬斯的威脅，變得更加強大。
然而在週日，也就是一週的開始，以色列幾大城市的街頭卻安靜得有些詭異。耶路撒冷的超市瓶裝水銷售一空。最後一批待在斯代羅特的居民也有部分開始離開這座長年遭受苦難的城市，那裡距離與加薩的邊境只有三公里。
在這個900萬人口的國家裡，大部分猶太人會服兵役，似乎每個人都認識某個捲入哈馬斯屠殺或正在前線的人。「每次電話響起來你的手都會抖，」拉賓尼恩說，他們害怕聽到壞消息。
軍方高層就此次的失誤致歉。除了所謂的義務兵，軍方還動員了36萬預備役，其中一些已經志願服役到了50多歲。
幾個月前司法改革引起的反政府抗議最激烈的時候，成千上萬的預備役人員威脅辭職，還有許多感到幻滅的以色列人在考慮離開這個國家。而現在，過去一週少數幾架降落在以色列的飛機都坐滿了回來報效祖國的預備役士兵。
納坦尼雅胡至今拒絕公開承認對10月7日的災難負有責任，這加劇了公眾對政府的不滿。他發表了簡短的電視講話，不過沒有回答記者的問題。週日，他第一次與被劫持者的家人見面。
許多以色列人說他們沒有失去希望，他們相信自己，相信軍隊，相信他們在過往的艱難時刻表現出的韌勁。
「以色列人練就了抗壓的本事，儘管我們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情況，」74歲的耶路撒冷超市經理扎多克·伊蘇克說，近幾天人們一直在他的超市緊急搶購。有一些貨架是空的，因為送貨的司機有很多已經被徵召入伍。
伊蘇克有個兒子在當兵，有兩個侄子在加薩邊境，他說這個國家從1967年開始的戰爭他都參加過，但這次發生的事還是讓他很難理解。「想不通，」他說，店裡此時正在小聲播放著一系列表達悲痛之情的以色列民歌。
隨著一場又一場葬禮的舉行，全國各地的氣氛也是同樣的悲戚。控制加薩地帶的哈馬斯仍在向深入以色列境內的地方發射火箭，軍方已經開始回擊，對加薩發起猛烈的空襲。黎巴嫩什葉派穆斯林組織真主黨也不斷在北方持續做出挑釁。
在上週的某一天，黃昏時分的納哈利亞市中心寂靜無聲，這個離黎巴嫩邊境不遠的海濱小鎮原本充滿活力。這一帶多數村莊的居民已經轉移到相對安全的地方。
本週末，在與加薩交界的農莊，棉花地和果園之間聚集著一排排坦克和裝甲車，揚起陣陣塵土。士兵們說他們的任務很明確。
「為以色列挽回尊嚴，」37歲的坦克駕駛員沙依·列維說，他的平民身份是拉比，在神學院教書。「國民指望我們擊敗哈馬斯，徹底解除來自加薩的威脅，」他說，此刻他駐紮在貝耶裡村口外的一座臨時兵營裡，貝耶裡是此次襲擊受損最嚴重的村莊之一，有超過100人被殺。
「我們為此訓練了多年，」他說。
在斯代羅特，當局開始正式批准的疏散之前就已經有志願者出現，將居民送往該國其他地區的酒店。
44歲的工程師伊高爾·法因斯坦試圖說服父母在週六離開。他一樓公寓的入口處有一個彈孔，對面是一個公車站，哈馬斯武裝分子在那裡殺害了至少七名前往死海一日遊的平民。
「我們會繼續生活下去，」法因斯坦說完跑去尋找掩護，與此同時，兩枚來自加薩的火箭彈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從頭頂呼嘯而過，隨後是兩聲巨大的爆炸。
經歷了最初幾天的混亂和迷霧之後，過去一週裡，事件的全部恐怖細節漸漸展現出來，越來越令人毛骨悚然，這延長了震驚，加劇了創傷。
週日，著名日報《新消息報》(Yediot Ahronot)的頭版刊登了26名兒童在加薩被扣為人質的照片，其中最大的17歲，最小的九個月。其他新聞媒體也滿是有關暴行的證詞和英勇的故事。
10月7日下午抵達貝耶裡的國家搜救部隊指揮官戈蘭·瓦赫上校說，他發現了一些老人的頭顱被打碎，一位母親的屍體背部中彈，當時她正試圖保護自己的嬰兒。他說，嬰兒的頭被從燒焦的遺體軀幹割下。
上校說，在兩輛被燒毀的軍用吉普車的扭曲框架中發現了與哈馬斯恐怖分子作戰的士兵的屍體，他們的步槍彈夾已經空了。
目前，以色列猶太人對加薩正在發生的人道主義危機沒有多少同情。據巴勒斯坦衛生官員稱，加薩已經有2600多人喪生。
拉賓尼恩的2014年小說《所有河流》(All the Rivers)講述了一名以色列女子和一名巴勒斯坦藝術家的愛情故事，取材於她現實生活中的戀情。她還在幾個反對以色列佔領約旦河西岸的左翼組織中擔任董事。但是她說，她的心裡已經無法容納巴勒斯坦平民的苦難。
她穿梭於收容哈馬斯襲擊倖存者的醫院和酒店之間，給孩子們讀故事。「我知道我這樣做並不高尚，」她說。「我知道另一方也在遭受痛苦，但另一方劫持人質，以如此狂熱的方式進行如此暴力的屠殺，以至於我的同情心在某種程度上已經麻木。」
對許多以色列人來說，現在是該戰鬥的時候——在這之後再去清算那些對此次慘敗負有責任的人。
以色列著名評論員納胡姆·巴尼亞在《新消息報》的週末版上寫道，「我們為那些被殺的人哀悼，但損失並未就此結束：我們失去的是這個國家。」
沒有人知道將如何結束。但人們普遍認為，10月7日之後的以色列將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以色列。
Isabel Kershner是時報駐耶路撒冷記者，她自1990年以來一直報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政治。《希望與恐懼之地：以色列的靈魂之戰》(The Land of Hope and Fear: Israel’s Battle for its Inner Soul)是她的最新著作。點擊查看更多關於她的信息。
翻譯：紐約時報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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