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杰：万达不是繁花长开，而是昙花一现

“没有那么多坏帐，中国哪来那么多富人？”

多年前，在海南三亚举办的一次财经论坛上，时任国家能源委专家咨询委主任的张国宝，打趣说前央行副行长吴晓灵曾被朋友揶揄，人行的政策造成大量银行坏帐，吴晓灵情急之下回击说：“没有那么多坏帐，中国哪来那么多富人？”

吴晓灵的情急之语，不小心一语道破天机：邓小平所谓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不是让普通人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自力更生、自我奋斗地先富起来——在中国，靠吃苦耐劳、靠个人才智，永远无法先富起来。先富起来的关键因素，在于有没有“富爸爸”，或者能不能攀上硬靠山。中共的潜规则是：让“太子党”及其“白手套”将银行里的国有资产和民众的血汗钱，“合法”地转入个人腰包。由此，六四镇压之后数十年，用这种方式造就了一个富可敌国的权贵阶层。

在这个权贵阶层中，万达集团董事长王健林长期盘踞富豪榜“首富”位置，甚至一度是亚洲最富有的人，个人财富最高时超过三百五十亿美元。王健林在四个大洲向房地产建案投入巨额资金，他修建和持有的摩天大楼重绘了伦敦和芝加哥的天际线，他还收购一家好莱坞的电影制片厂及美国的一个院线系统。他在全世界控制着成千上万的银幕，服务的电影观众比其他任何一家院线都多。他声称，二零二三年中国将成长为全球最大的电影市场，他在这个市场是无人能及的“一哥”。

人一阔，脸就变。王健林常常口出狂言，被网民称为“段子手”。他说自己不唯上、不唯书、不唯外国，怎么敢想就怎么敢做，“什么清华北大不如胆子大”；他又说，只要万达进入的行业，即使有国企央企，万达也是第一。民间流传一句形容万达的话：“钱不是万能的，钱都是万达的。”

然而，王健林偏偏对其第一桶金闭口不言：一九八八年，军人家庭出身的王健林放弃了大连市西岗区政府办公室主任这一铁饭碗，选择下海经商，在大连市创立万达。次年，因接手大连市北京街旧城区改造项目，王健林赚到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一千万盈利。随后几年里，接二连三的旧城改造项目，让万达集团迅速膨胀，也让王健林成为房地产行业内的名人。那时，大连的土皇帝是薄熙来，如果没有薄熙来的关照，王健林岂能顺利发家——据财经网报导，一九九二年，创立仅四年的万达集团，在时任大连市长薄熙来等的鼓励下，承接了市政府的拆迁改造工程。

薄熙来垮台后，王健林竭力撇清与薄熙来的关系，强调“万达没有政治背景”。在央视举办的一场晚宴上，他特意澄清说，薄熙来给他的那个项目未能获利，反倒让万达差点破产：“我一冲动就接下来了，觉得都是哥们。结果我运气不好，一九九二年底发布了六号文件，停止房地产一切融资，当时我协议都签了。老百姓们闹事、静坐示威，市政府出面开会，决定给我融资，可是融资迟迟不能到位，那段时间简直是夜不成寐。”

王健林的意思是，他当年并没有从薄熙来那里捞到好处，还大大亏了一笔。不过，不是薄熙来有意坑他，而是中央的经济政策有了变化。他本来想以此跟已沦为阶下囚的薄熙来划清界限，不料却说漏了嘴——“觉得都是哥们”这六个字，掷地有声、金声玉振。什么人才能狂妄到与市长大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王健林本人也是红二代，只是他父亲跟薄熙来的父亲薄一波在权力位阶上差好几个级别。若王健林不是薄熙来的“哥们”，如何能将大连作为万达的基地？不过，比起被薄熙来案件拖下水乃至丧命的富豪徐明，王健林有着更敏锐的触觉，像泰坦尼克号上的老鼠，实时捕捉到船要沉没的信息，立即弃船而去，然后登上更豪华的邮轮。

一场海啸后，王健林与万达一样形销骨立

在那繁花似锦的时代，王健林一边大喊“要把中国文化输出到全球”、“要在四年之内超过迪斯尼”的口号，一边拿着从国内银行借来的钱在全球各地“买买买”，就连当年的日本商人都没有像他这样一掷千金。

薄熙来倒了，王健林很快找到新靠山。万达在还未上市时，极少向外界出售股份，几宗出手股份的记录，最后都指向权势熏天的政治局常委及委员的家族。早期获得机会买到该公司股份的人当中，有一位是习近平的姐姐齐桥桥，她是一位活跃的投资者，每一笔投资都能一本万利。后来，齐桥桥将持有的万达股份出售或转让给一位长期的商业伙伴。《纽约时报》在一篇报道中披露，王健林的早期投资者包括温家宝女儿的商业伙伴，以及贾庆林、王兆国等党国领导人的亲属。

《纽约时报》的报道发表后，王健林在哈佛大学发表演讲时被迫做出澄清。他承认齐桥桥、邓家贵夫妇曾在其名下的主要公司——大连万达商业地产——上市之前，持有大量股份。他们通过控股公司在二零零九年购入价值两千八百六十万美元的股票，后来价值二点零一亿美元。他说，齐桥桥、邓家贵在大连万达商业地产公司首次公开募股之前，出售了其所持的股份：“这件事邓家贵先生是牺牲了巨大利益的。投资熬了六年，眼看可以赚大钱而不赚。”他还说，“其实这件事证明的不是腐败，恰恰证明习近平主席治国严，治家更严”。

然而，齐桥桥和邓家贵只是在书面上把股份转给一名名叫徐再生的雇员，仍通过某种方式拥有万达的股份。当为了掩盖所有权，把财产在书面上转移时，推定的新所有人在中国被称为“白手套”。寂寂无名的徐再生是“白手套”，鼎鼎大名的王健林何尝不也是“白手套”？肖建华、许家印、马云、马化腾，哪一个富可敌国者不是“白手套”？

王健林以为万达是一朵永不凋谢的繁花，却没有想到万达是一朵只开一夜的昙花。当共产党觉得“白手套”可能功高震主时，就会出手，对财富来一次“乾坤大挪移”。于是，王健林的好日子到头了。当其核心产业房地产受到习近平房地产新政的清理时，其资金链猛然断裂。王健林只好断腕求生，卖掉了包括北京万达总部在内的十五座万达广场，也失去了万达影业的控股权。

近日，社群媒体上传出王健林在云南的一张“骨瘦如柴”的近照，与不断“减肥”的万达相映成趣。尽管苍老迟钝、步履蹒跚的王健林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却比已在狱中吃牢房的恒大集团的许家印幸运得多。

在这场“红色赌盘”的游戏中，只有共产党是永远的赢家。网友评论道：“王健林骨瘦如柴，全凭一口气在硬撑，万达始终在暴雷的边缘，即便是他把万达控制权转让，把核心资产贱卖，也没有完全解除万达的债务风险。但是，他儿子的风险解除了。五一节前把长安街的万达广场卖给中金资本后，王思聪如愿出海关去了日本。父亲为儿子，千金散尽；儿子怀抱一群女伴，不一定能想起父亲。”

还有网友评论说：“健林，经历了什么？瘦得就剩下鼻子了？据说，王健林已成功落地，否则王思聪不会离境去东京。他价值一千三百亿人民币的优质资产，以六百亿人民币的价格转让给单伟建（红二代），将全球一千三百家电影院的股权转让给腾讯，筹集了六百三十一亿资金，全部用于偿还银行贷款，累计偿债六千亿。”单伟建的父母是外交部和海关的高官，当年颇受周恩来关照，与杨洁篪家亦交好，他本人一九七九年就被中共送到美国留学，曾任教于宾州大学华顿商学院，是比王健林地位更高的“教父”级别的“白手套”。这次财富转移表明，对于中共当局来说，赃款放在单伟建那里比放在王健林那里更安全些。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在中国，不是已经逝去的历史，而是正在上演的现实。

文章来源：RF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