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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 年啟播的港台論政節目《頭條新聞》，於 2020 年其中一集涉批評警隊新冠疫情抗疫工作，被警方投訴內容不實和侮辱警隊。通訊局其後接獲逾 3,200 宗投訴，審視後裁定投訴成立，向港台發警告。港台同年停播《頭條新聞》。
港台工會不服通訊局決定，提出司法覆核，雙方在原審各有勝敗。至案件被帶到上訴庭，法庭裁定節目不涉辱警，並無違反《電視節目守則》，下令通訊局撤銷警告，局方兩度尋求上訴至終院。隨著終審法院今年 8 月拒批上訴許可，這宗歷時逾 5 年的司法覆核案正式落幕，工會迎來最終勝訴。
究竟上訴庭考慮了甚麼因素，裁定節目不涉辱警？就諷刺作品應如何劃界？《法庭線》整理事發經過、梳理雙方由原審至上訴的理據，與讀者重溫這場風波的來龍去脈。
Q：《頭條新聞》的來歷？
《頭條新聞》是香港電台於 1989 年 4 月 4 日啟播的節目。當年《華僑日報》報道，港台正籌劃一個分析及評論時事的電視節目，希望引發觀眾了解本港及世界各地事態，本港各報刊編輯、主筆及專欄作家的看法，以及介紹一群正為社會事務思想和寫作、默默地耕耘者，方式是每周選定議論最多的新聞，再加以演繹、分析及評論。
1991 年《華僑日報》報道新一季《頭條》時，形容主持「仍走風趣幽默路線」。至 2021 年，港台提到節目以嬉笑怒罵形式諷刺時弊，旨在監察政府和有影響力人士。
節目自播放以來，外界反應不一。過往有立法會議員指，節目切合香港人喜歡互相揶揄的說話方式，代表一國兩制下香港自由開放的價值，政府應以節目為鏡，藉此改善施政。另一邊廂，有全國政協批評節目「陰陽怪氣」，曾被前特首董建華稱節目「低級趣味」。
Q：節目甚麼內容遭投訴？通訊局如何判決？
2020 年 2 月 14 日，《頭條》播出兩個短劇環節「驚方訊息」、「無品芝麻官」。翌日，警務處向時任廣播處長梁家榮發出投訴信。該周通訊局開始接獲市民投訴。
同年 3 月 3 日，警務處再向港台發投訴信。《頭條新聞》主持之一王喜曾在社交媒體公開信件內容，部分節錄如下：
自去年六月反修例示威活動開始，《頭條新聞》節目從來沒有譴責或批評過有暴徒破壞商舖、四處堵路、縱火、嚴重傷人等暴行，亦從來沒有譴責或批評過支持暴徒的人。社會上有很多人對暴徒的暴行非常反感，亦有很多聲音支持警隊執法止暴，但《頭條新聞》節目卻從來沒有提過這方面的看法。
以二月十四日的一集《頭條新聞》「驚方信息」環節為例，主持人以「嬉笑怒罵形式指警察不再巡邏，又囤積抗疫物資。事實上，警察並沒有取消巡邏，亦沒有囤積抗疫物資，警隊只是按工作需要向政府物流服務署申領防疫保護裝備，並嚴謹跟從內部指引分發予前線人員使用。
本處必須指出，《頭條新聞》的「驚方信息」環節，會令觀眾對警隊產生錯誤看法，誤解警隊，若大眾因此對警隊失去信心，不法之徒便有機可乘，香港的治安便難以維持，這絕對涉及重大的公眾利益。
2020 年 5 月，通訊局公布裁決，指節目共錄逾 3,300 名公眾人士投訴，局方經審議後，裁定《頭條新聞》屬個人意見節目，表達意見時須尊重事實，並需盡量讓多方面意見得以表達，多項投訴成立。
商貿及經濟發展局回應指，港台作為公共廣播機構，接連被裁定違反多項守則條文，情況非常嚴重，嚴正要求港台表明接受裁決並致歉，檢視節目製作和編輯過程中，有否涉及人員疏忽和失誤。
港台其後表示，在該季《頭條新聞》播出後暫停製作，最後一集於 6 月 19 日播出。
Q：港台工會及記協提司法覆核，原審如何裁決？
2020 年 8 月 19 日，港台工會和記協提出司法覆核挑戰局方決定。2021 年 6 月，時任高院法官周家明開庭審理，工會一方由名譽資深大狀陳文敏、大律師譚俊傑代表；通訊局一方由資深大律師陳樂信、陳翺謙代表。同年 11 月，周家明裁定局方和工會一方各有勝敗。
法官周家明指，《頭條新聞》屬個人意見節目，受《電視節目守則》（下稱《守則》）約束。而在〈無品芝麻官〉環節中，主持指「醫生呀，你唔夠口罩就早啲出聲吖嘛，衙差就大把有得剩」，法官認為，通訊局未有調查內容真確性，提出證據反駁內容不準確，就斷定相關消息「虛假」，並裁定港台違反《守則》屬錯誤。
至於另一節目〈驚方訊息〉，主持從垃圾桶跳出，稱：「依家仲取消徒步巡邏，唔使行咇，將當值時暴露喺空氣中嘅機會，減到近乎零呀！」法官則認為，通訊局裁定內容涉辱警，沒有不合情理之處。
雙方理據及法官觀點，概括整理如下：
Q：雙方各自上訴，上訴庭如何裁斷？
港台工會、記協一方和通訊局，其後各自就敗訴部分提出上訴。案件於 2023 年 9 月由高院首席法官潘兆初、上訴庭副庭長關淑馨及上訴庭法官區慶祥審理，翌年 9 月頒下判詞。
上訴庭一致駁回通訊局上訴，維持原審裁決，即「無品芝麻官」環節並無違反《電視節目守則》；工會、記協一方就「驚方訊息」提出的上訴，則獲判勝訴，上訴庭下令撤銷通訊局的警告。
Q：上訴庭如何就諷刺作品劃界？
上訴庭判詞除了裁斷《頭條新聞》案的勝敗，亦對傳媒日後如何處理新聞素材有一定參考價值。3 名法官都認為，諷刺節目有其獨特性，針對誇張、失實的內容，應享有較大容忍度，但他們對於涉案集數的內容，是否針對警方身分，有不同看法。
首席法官潘兆初指，從「驚方消息」的上文下理可見，環節確實針對警方抗疫情況，但內容意義「遠不止於此」，認為王喜的形象蔑視警察、「將那些加入警隊的人視為廢物」。而警察的身分，屬《守則》中提及的社會地位，應受保障。他強調，不等於警方可免受批評，只是保護他們免受侮辱。
潘兆初強調，即使容許以誇張手法來嘲諷，都不能以攻擊性材料來詆毀或侮辱，強調「即使是諷刺作品，都不能逾越體面的界線（There is a line of decency that even satires cannot cross）」。
法官關淑馨則認為，要觀乎作品整體，不能只撮取部分片段考慮，舉例提到王喜包著垃圾袋一幕，若只看片段開首及結尾，她同意是諷刺警察毫無價值及不專業，肯定屬辱警；但若考慮整個環節，內容是針對警方抗疫工作，以誇張手法呈現警察當時防疫裝備齊全，但工作量似乎比裝備沒那麼充足的醫療人員少，故是呈現公眾對警方工作的不滿，而非針對其身分。
法官區慶祥亦認同，若是針對警方行為，而不是警員身分作出批評，不應被視為違反《守則》。他接納工會一方提出，節目是諷刺警方在新冠疫情裝備過多、行動不足的行為，而不是針對警方身分。
上訴庭終以二比一裁定，港台並非基於警察的社會地位侮辱警方，工會一方上訴得直。
Q：通訊局兩度尋求上訴至終院？
在上訴庭裁決後，記協與港台工會指尊重法庭裁決，不會將案件上訴至終審法院。通訊局則兩度申請上訴至終審法院。
2025 年 2 月，上訴庭拒絕批出上訴許可，並要求局方支付 18 萬元訟費。判詞指，局方提出 3 項上訴理據，但其中一項流於學術討論，另外兩項挑戰事實裁斷，包括港台曾兩度邀請警方受訪遭拒等，上訴庭認為，都未上升至涉重大而廣泛重要性層面，同樣駁回。
同年 8 月，由終院 3 名法官組成的上訴委員會，以案件無合理給予上訴許可的理由為由，拒絕向局方批出上訴許可。換言之，通訊局無法再透過上訴挑戰上訴庭決定。
Q：案件落幕，各方回應？
是次《頭條新聞》所掀起的風波，橫跨約 5 年終告落幕。節目於 2020 年 6 月 19 日播出該季最後一集後暫停製作，至今未再重製，現時港台網頁亦已把《頭條》下架。
期間，港台歷經多次人事變動。2020 年 6 月，時任副廣播處長陳敏娟以健康為由請辭，港台稱並非為節目問責。2021 年 2 月，時任特首林鄭月娥指港台「極有需要改善」，派出專責小組進入港台，由特首辦前常任秘書長丁葉燕薇領導，檢討港台管治及管理。同月，時任廣播處長梁家榮提早離任，由民政局前副秘書長李百全接任。
至於《頭條》兩位主持，曾志豪於 2021 年 7 月被解僱，其後離開香港。同年 9 月，吳志森發布影片透露已赴英。
對於終院拒批上訴許可，通訊局指備悉有關決定，作為廣播業的法定規管機構，會繼續以公平、公正及不偏不倚的原則按《廣播條例》及相關節目守則，處理有關廣播事務的投訴，確保電視及電台節目符合公眾利益。
記協與港台工會則發布聯合聲明指，港台早已停播《頭條新聞》，通訊局裁決造成的傷害已無法挽回，惟法庭判決對香港的新聞、表達自由意義重大，肯定了諷刺節目作為藝術表達，和社會評論形式的獨特性。
聲明指，終院的決定，是整個新聞行業的重要勝利，呼籲通訊局承認錯誤、撤銷裁決。
FAMV32/2025、FAMV33/2025、CACV579/2021、CACV584/2021、HCAL1685/2020
文章来源：法庭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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