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11日星期三

疫情封锁中,被遗忘与被损害的中国弱势群体

路西法·张(Lucifer Zhang)是一名聋哑人,一直靠政府每月1000元的低保生活。后来,中国为遏制新型冠状病毒的疫情,于1月下旬封锁了她所在的城市武汉。

现在,她不得不购买口罩和消毒剂。由于政府不允许武汉居民出家门,现年32岁的张女士和她已退休的母亲不能再去附近的市场寻找便宜货。她们必须在网上订购蔬菜和食物,等人送上门,这进一步推高了因物资短缺而上涨的物价。
例如,西红柿的价格是封城前的三到四倍。张女士和她的母亲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过肉了。
“生活太难了,”张女士在类似Twitter的社交媒体平台微博上写道。“站在阳台好想跳下去。”
新冠病毒疫情几乎影响了中国14亿人中的每个人。就连富人和有权有势者也必须遵守隔离规定,这通常意味着呆在家里。
但是,最脆弱的人群——穷人、残疾人、老年人和儿童——受到的打击最严重。新冠病毒暴露了中国巨大的贫富差距和社会保障网的漏洞。
在湖北的一个村子里,一名16岁的脑瘫少年在父亲被送进医院几天后饿死了。在湖北十堰,一名6岁的男孩被人发现在家独自一人守着爷爷的尸体;他告诉社区工作人员,他没有出去找人帮忙,因为爷爷告诉他外面有病毒。
上个月,一对年轻的农民工夫妇因为花光了所有的钱,加之经济停摆找不到工作,他们把刚出生的儿子遗弃在广东的一家医院。据官方媒体报道,河南一名上初三的女孩试图自杀,因为学校停课后,她无法上网课,因为全家人只有一部手机。
中国是世界上收入最不平等的国家之一。它的亿万富翁数量超过超过美国。尽管在过去几十年里,中国已有数亿人摆脱了贫困,但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2015年时,中国有大约四亿人的生活水平只是略高于贫困线。
中国已经扩大了医保覆盖范围,并把消除贫困作为头等大事来抓。然而,中国在教育、医疗和社会救济方面的公共支出仍落后于某些其他新兴经济体,更不用说世界上的富裕国家了。
2016年,社会性支出占中国经济总产值的8%,而全球发达国家俱乐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成员国平均水平为22%。美国在医疗保健和其他社会项目上的支出相当于其总产值的五分之一;中国的社会性支出与墨西哥持平,低于南非。
近年来,中国扩大了为老年人和残疾人日常生活提供帮助的社会服务,但这些服务仍不像发达国家那样普遍。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家庭是他们的安全网。
武汉封城后,社会服务基本上停止了。许多社区得不到医疗服务、食品供应和社会援助。人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志愿者组织说,疫情令当地官员不堪重负,无力确保老年人和残疾人的需求得到满足。
例如,武汉市一个帮助聋哑人团体的组织者崔静(音)说,市政府发布有关疫情的通知时没有手语翻译。崔女士说,1月23日,也就是武汉封城的那天,一些聋哑人直到出门找不到公交车后才知道封城的事情。
许多年龄大的聋哑人有阅读困难,所以他们没有收到有关疫情严重性的许多信息。有些人继续聚在一起打麻将,尽管政府已禁止了这类聚集性活动。市政府在2月份开始禁止居民离开小区后,崔女士66岁的姨妈(聋哑人)偷偷溜了出去,却发现商店和市场都关门了。
聋哑居民生病时,他们发现很难与医务人员交流。大多数中国医院都没有提供手语服务的能力,即使它们是在没有武汉和湖北的医院所面对的这种紧张情况下。
武汉一个残疾人志愿者团体的组织者艾米·叶(Amy Ye)说,武汉刚开始封城时,她所在的团体曾要求当地的社区工作人员留心残疾人。但社区工作人员根本顾不过来。志愿者曾自己试图帮助残疾居民,但因为公共交通停运而放弃了。
“整个城市都瘫痪了,”叶女士说。
坐轮椅的叶女士与张女士一样,也是靠政府每月发放的低保生活。她购买治疗高血压的处方药要花掉约200元,既每月低保的将近五分之一,这是她能找到的最便宜的药。食品价格飙升。现在,一根黄瓜都快七块钱了,猪肉的价格比一年前涨了两倍。
“我家一直是如履薄冰,”她说。“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
湖北许多社区的社区工作人员已经开始用移动应用程序来共享信息,为居民组织采购。使用最广泛的应用是社交短信服务微信,好几亿中国人通过它进行交流、支付和购物。
但许多老年人不熟悉微信,不熟悉其所有的功能。许多人用手机买东西时会不知所措。
武汉居民胡静(音)在过去一个月里一直在做志愿工作。她说,在公寓小区一个六小时的班上,大约有十几位老人找她抱怨东西太贵,或者不知道怎样在网上买东西。
上周,一个志愿者组织在社交媒体上发起了一场活动,询问武汉需要帮助购买生活用品的老年人的信息。他们在一周内就收到了1300多份来自独居老人的子女和邻居的请求。志愿者杰基·余(Jackie Yu)说,该组织已为其中的数十人做了安排。
对张女士和叶女士这样的人来说,最令人沮丧的是一些生活没问题的人表现出的缺乏同情心。微博上,武汉一名描述在疫情中发现钱用光了的女子被称为失败者。那些抱怨食品价格上涨和吃不饱肚子的人被斥为骗子、造谣者。
指责穷人和不幸者不够努力的社交媒体用户并不少见。“当他们自己到了这个状况,才会意识到,”叶女士说。“他不在这个状况时只会嘲笑你。”
她和张女士都得到了武汉市政府提供的500元紧急补贴,两人都说这笔钱是很大的帮助。张女士说,她已经在网上买了猪肉,在迫不及待地等着送货。
张女士从未有过医保,也没有机会上学。她自学了读写和基本的算数。她在微信账号上对自己的介绍是:“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与我无关。”
(我通过微信问她是否知道,她选择的英文名“路西法”是撒旦的另一个称呼。她回答说知道,但觉得这个名字很。)
张女士也在找到同情者方面遇到过困难。当她在一个社区聊天群里抱怨菜太贵时,群里的一名成员不耐烦地说,穷人可以搬到农村去。这名邻居写道,穷人在农村会很开心,他们可以自己种菜吃。
张女士知道她的邻居担心,如果他们抱怨菜价,超市会停止给他们的小区送菜。但这名邻居可以想得更周到一些,她在写给我的短信中说。
“这世上真的有好多穷人,”她写道。“可是面对大家质问你为什么这么穷,也没办法说。”
袁莉为《纽约时报》撰写“新新世界”专栏,专注中国及亚洲科技、商业和政治交叉议题。欢迎在Twitter上关注她 @liyuan6
翻译:Cindy Hao
文章来源:纽约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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