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22日星期六

肖美丽 | 5月21日,弦子没有开庭

法院通知弦子诉朱军性骚扰案5月21日下午两点开庭,又在5月21日早上九点半没有给出任何理由临时推迟了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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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弦子开庭的时候有很多朋友自发去法院门口守望,人群中有人递给弦子一张大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必胜”。这个场景胜过千言万语,我们希望弦子可以像伊藤诗织一样赢,想向历史要一个答案。

人们在寒冷的北京冬天守到半夜,有外地的网友给法院门口的人点了外卖,留的联系人是:“弦子的朋友”,当快递员问到:谁是弦子的朋友的时候,人们答道:我是,我们都是

去年我没有去,但我当时想,下一次我一定要去现场支持弦子,哪怕只是远远看上几眼。听说弦子要第二次开庭了。我信誓旦旦地和很多朋友说我要去,过一会儿我又说:“哎,还是不去了。”如此反复横跳了多次。我看了很多回机票,好几次就要付款了,但最后也没买。

成都49中林同学坠楼事件还没有结果的时候,很多人去到49中门口,有人拿白菊花祭奠死者、有人静静地围观、有家长拉过横幅、有人大喊“真相”。那几天我也想去49中看看,很快就看到有人说中国人不会那么文艺地拿朵花,这些一看就是jwsl;又说中国人不喊口号,一看就是颜色ge命;还说成都人不说普通话,这些人要分lie国家……多么熟悉又惊人的阴谋论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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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还有人说49中整个事件是肖美丽策划的,全部的证据大概就是我也在成都,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些人之前不是还说MeToo运动是我策划的嘛,朋友开玩笑说怎么不说512大地震也是我策划的。他们想把我塑造成一个强大而邪恶的符号,可笑的是我只是一个连自己的淘宝商品被举报下架都无力挽回,只能抱头痛哭的普通人而已。

更荒谬的是这些愚蠢的言论,真的在起作用。我很担心如果我真的去了弦子开庭的现场,会给她带来负面影响。虽然我也知道不管怎么样,喷子都会骂的,他们不会因为我不去,就放过我们。分裂和伤害我们,就是他们的目标……

这些我都知道,我也很多次鼓励自己不要因为这些攻击放弃自己想做的事。但最终这些顾虑消耗掉了我本来就不多的精神,疲惫不堪。这几天,我坐地铁都会连着坐错两次,我觉得没有可能没有力气支撑一次紧张的长途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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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恼人的声音不断环绕在我的脑子里,我试图搞清楚正在发生什么。我读到米勒的《什么是民粹主义》,他说民粹主义的定义不是反精英,而是对“人民”代表性的垄断——只有他们才能代表“真正的人民”

他们定义的所谓“人民”是单一的、永远正确的、纯洁的。因此所有的分歧、挑战,所有的不同意见都会瓦解他们独一无二的“人民代理权”。他们的应对策略就是将这些发出不一样的声音的人打成“非人民”,要么是“反人民的精英”,要么是jwsl的阴谋。民粹主义也不是真的反精英,他们不过是另一种精英“试图借助政治纯粹性的集体幻想来掌控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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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观点解答了我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当我反对公共场合室内吸烟的时候,餐馆的人会大喊“我们四川就是这样的”,即使我说着地道的成都话,而且多次说我也是成都人,他们还是像没听到一样。因为他们要垄断对四川人的定义:“四川人就是室内吸烟的,四川人就是支持二手烟的”,所以我必须是“傲慢的外地人”。

这也是为什么当这个二手烟的话题上了全国热搜之后,当他们在二手烟和针对女性的暴力这两点上讲道理讲不过了,就离奇地引发出对我的zz抹黑,并且在zz抹黑里尽情狂欢。摇着红旗就可以说出所有猥琐、恶毒、暴力的诅咒。对他们来说,扣了帽子之后我不仅不是“人民”的一份子,我连人都不算了,他们可以随意的对我施加暴力。

这也是为什么,当人们关心49中真相时,他们要说中国人不拿花、中国人不喊真相、成都人不说普通话……他们想把这些和他们不一样的都都开除出人民。他们的大V甚至说把这些人抓起来查身份证,外地的直接枪毙。

这也是为什么,当人们关心49中真相时,他们要说“中国人不拿花”、“中国人不喊真相”、“成都人不说普通话”……他们想把这些和他们不一样的都都开除出“人民”籍。他们的大V甚至说要把这些人“抓起来查身份证”,外地的“直接枪毙”。

遗憾的是人们总是吃挑拨离间这套,喜欢认为“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处境更好,我不用管别人”。就像说“你不像一般的女人”总能让很多女性觉得是夸奖。就像认为被性骚扰的人是因为ta们不检点,我“检点”我就安全了。我们不愿意相信,这些歧视、暴力抹黑针对的是所有人,而区分彼此只会让我们更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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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5月20日发的文章,特别具体的展现了什么是“系统性的不公正”:民法典上有的性骚扰案由不给用;证物不给重新鉴定;有监控视频截图却硬说视频不存在;证人笔录不让调;证人不让查;还说朱军没必要出庭;也不愿公开审理;却由着朱军的簇拥们在网上泼脏水。

舆论场上从弦子第一次开庭到现在,仅仅几个月的时间,明显互联网上的女权声音又被削弱了很多。各种女权账号、小组被炸了一波又一波,污名涂了一层又一层。上次我还能搬运一些消息,发表一些观点,这次我连微博账号都没了。

但朱军的喇叭们、网暴者们却无所顾及,叫嚷着也要去北京,扬言要学那些被炸的女权账号搞直播开庭现场。不**管我们能做不能做的事,他们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做**。

就像弦子所说的:“他们的目的正是利用恐惧与威胁,将我们隔绝、让我们孤立,让带着泪水的声音再有回响,彻底消失在空寂中。”他们想让弦子成为一个孤立的个人,想让她退回到当初的化妆室,让她一个人去抗争。

因为朱军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他有身后强大的强奸文化,有厌女的自媒体,有wb,有资本……而我们有的只是坚韧又脆弱的女性情谊,和关注正义的人互相的守望。这些正是他们不断试图破坏的

米兔刚刚诞生的时候,不断被删除,但反对性暴力的人们通过不断地转发,一次次的突破封锁。如今,反女权的人、网暴者转而攻击具体的群体和个人,通过暴力造成寒蝉效应。还有无所不在的骚扰、攻击让我们无法安全对话。他们不断的搅混水,增加普通人了解事实的难度。

但声量巨大的他们真的能代言中国人民吗?我绝不认同。之前我在《朱军的5种策略》一文里说过一句丧气话:“说不定他(朱军)选择的人群才是更大众的。”我现在觉得不是这样的,这正是他们想让我们产生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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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2年开始,我参与了很多有影响力的女权倡导活动,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只是在做一件一件单独的好事,做具体议题的热心志愿者。直到我在从北京徒步到广州倡导校园防性侵机制的路上,我才意识到原来我身在一场社会运动当中。

这不是因为关注女权的人多了很多,而是因为那时候我才真正走出了城市大学生的生活圈,我非常真实的看到和接触到更多的中国,以及中国人。我无比真切的体会到,广袤的土地和远方的人都和我息息相关

每到一个市县我都会找当地的居民收集签名,他们很可能都是我这一辈子只会遇到一次的陌生人。我记得在安阳征集签名的时候,有两个女学生二话不说就让脏兮兮的我们去她们的出租屋住;我记得湖南的一个妈妈仔细地询问哪里可以找到优质的儿童性教育;我记得那些摇下的车窗里伸出的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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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北外的女生要演出《阴道之道》这部关于女性身体、性权利以及反对性暴力的话剧,女学生们拿着台词拍了一些宣传照,她们因此遭遇了激烈的网络暴力。我正走过河南的一个农村,在加油站休息的时候,有个穿毛毛领皮大衣的大叔跟我们聊天,他不仅聊到了这个新闻,还说:“我觉得她们讲得挺对的。”

我也遇到了很多冷漠、怀疑和不解,也许也有路人在心里骂过我吧。我在穿越城市和农村时随机碰到的人,大家都很不一样,那些暴力的民粹主义者也生活在我们中间,但他们绝对不能代表我们所有人,我们也不能让他们来代表。

所以请坚持发出你的声音,做你觉得对的事,去帮助别人,去创造,去展示你的不同。就像李文亮医生说的:“一个健康的社会不该只有一种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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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突然取消庭审用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策略,为了消耗弦子案的关注者的热情。这招用在冷兵器战争里可能挺有效的,但它可能不能适用于追求平等的社会运动。

恒心、毅力和忍耐,往往是权利下位者更能养成的美德。我认为突然延期庭审不会减低关注者的热情,只会显得法院不专业。也许很多朋友不巧下一次不能去到现场了,但也会有人把这次通告当作正式开庭的预告,我们又多了一次讨论和发声的机会。


文章来源:中国数字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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