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匹克运动会陷于道德危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贿赂、腐败、浪费钱、造假、破坏环境、强迫当地居民搬迁等数不胜数的争议,以及最近的新冠病毒大流行,已让奥运会处境艰难。但正如《纽约时报》体育专栏作家库尔特·斯特里特上周所写的,“2022年北京冬奥会则处在一个完全不同层次的不和谐。”
给这届冬奥会蒙上最黑暗阴影的最大问题是发生在3000多公里远的新疆地区的侵犯人权行为,据报道,那里有一百万或更多的维吾尔族(一个信奉穆斯林的中国少数民族)和其他以穆斯林为主的少数民族正在遭受大规模拘禁、强迫劳动、强行绝育和酷刑。这些少数民族受到的镇压已被拜登政府和其他国家的政府描述为不亚于种族灭绝的行为。(我的前同事纪思道[Nick Kristof]去年4月曾撰文讨论过这个标签是否合理。)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看待与一些人谓之“种族灭绝奥运会”共谋的影响呢?中国的人权记录对于所有参与者,从企业赞助商到运动员,再到普通观众,在道德上有着怎样的责任要求?下面是一些不同的人的看法。
外交抵制有多大作用?
白宫去年12月宣布,美国不会派官方代表团前往北京,因为拜登总统不想“以一切照常的态度对待这届奥运会”。尽管如此,美国政府说,拜登“当然”会观看比赛。
按理说,这是个自相矛盾的信息,它让人怀疑政府还可能会采取什么其他的责备性行动。1980年苏联举办莫斯科奥运会时,卡特政府为抗议苏联入侵阿富汗发起了全面抵制,不仅禁止官员参加,也禁止运动员参加。
但回过头来看,那次抵制在很大程度上被认为是失败的。虽然数百名美国运动员被剥夺了千载难逢的比赛机会,但他们做出的牺牲对苏联政权并没有起到明显的作用,苏联军队在那个十年结束之前一直待在阿富汗。
那个效果不佳的决定导致了美国奥林匹克和残奥会委员会2020年做出道歉,体育记者鲍勃·科斯塔斯注意到这个前车之鉴,他最近说,“尽管也许令人不满意,但拜登政府目前采取的行动是正确的。”
但也有人认为,美国政府和其他国家能做更多的事情。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高级副总裁兼朝鲜问题研究主管车维德(Victor Cha)认为,将抵制扩大到参赛者身上“毫无意义”。但他同时也认为,外交抵制将奥运会非政治化,因为这个做法阻止了政府官员在中国境内发表批评意见。
“中国的策略是,度过奥运会前的政治风暴,中国期望一旦赛事开始,对运动员赢得金牌表现的报道将主导媒体周期,没人再关心政治抗议,”车维德说。
娅斯敏·舍尔汗在《大西洋月刊》上撰文指出,人口以穆斯林为主的国家也肩负着公开表态的特殊责任。尽管这些国家的情况各不相同,但她指出,穆斯林占多数的国家确实偶尔会联合谴责针对穆斯林的不公正做法,比如以色列对待巴勒斯坦人的方式,还有缅甸的罗辛亚人危机。但她认为,这些国家一直未对新疆的情况做出回应。
“没有让这些国家表明立场的明显激励,也没有一个运动倡导以穆斯林为主的国家使用它们的集体声音,”她写道。“但没有它们的参与,任何西方主导的对中国施压的努力都不太可能达到预期效果。”
众目睽睽之下的国际奥委会
除中国政府本身外,也许没有任何其他机构像国际奥委会那样受到如此之多让奥运会道德地位受损的指责了。
• 近年来,国际奥委会已因将奥运会举办权授予俄罗斯和中国等威权主义国家而受到批评,正是因为威权主义国家会压制国内的反对意见。
• 批评人士指出,更糟糕的是,国际奥委会让中国逃避合同规定的人权环境评估要求,而未来的举办国必须接受这种评估。
• 国际奥委会的规则还禁止运动员利用领奖台或赛场进行和平抗议。
“国际奥委会似乎与中国这个党国一样,希望举办一届井然有序、电视转播中没有争议的赛事,”研究中国历史的学者马丽娜(Maura Elizabeth Cunningham)在时报上写道。“奥委会官员拒绝讨论在威权主义国家举办奥运会的道德或政治影响,他们一再声称,体育和政治不应混为一谈。”
能对国际奥委会能进行改革吗?
一个想法来自佛罗里达州共和党众议员迈克·瓦尔兹和弗吉尼亚州民主党众议员詹妮弗·韦克斯顿,他们最近提出的一项剥夺国际奥委会免税身份的法案得到了两党支持。“美国纳税人不应该再为投给奥运会的资金提供补贴,因为奥运会增长了威权主义政权的宣传努力,让它们在世界各地有更加自信的形象,”他们在《新闻周刊》上写道。
运动员呢?
没有比运动员本身对奥运会更至关重要的了。他们对拒绝参与有道德责任吗?“你们是娱乐工业综合体这个巨大绞肉机里的肉,”布莱恩·亚历山大在《波士顿环球报》上写道。“所以,如果你们对踩在无辜者的身上滑雪、滑冰或打冰壶开始感到有点不舒服,这些人因为他们的身份而被定罪关监,而你决定不参加的话,你们能迫使国际奥委会停止怂恿践踏人权。”
但大多数人似乎认为运动员的抵制效果不大,也是不公平的。“这在历史上没有奏过效,在我的想象中,中国不是特别容易受这种压力影响的国家,”南犹他大学的体育历史学家戴维·伦特在接受《盐湖城论坛报》采访时说。“我觉得,人们的共识是,抵制主要伤害的是为奥运会刻苦训练的运动员,尤其是奥运会每四年才举行一次。大多数人的顶峰期就只有这么久。”
此外,德里克·罗伯逊为Politico做的报道称,代表穆斯林民族的国际组织“世界维吾尔代表大会”并没有发动运动员抵制奥运会,而是希望参赛者利用奥运会这个平台来提高人们的意识,像美国运动员倡导“黑人的命也是命”那样。
但这种倡导可能会被证明很困难。除了国际奥委会和奥运会赞助商们向运动员施加压力,让他们避免争议外,中国奥组委的一名官员已警告,表示抗议的运动员将“受到一定的惩罚”。中国职业网球运动员、前奥运选手彭帅去年秋天在指控一名中共高级官员强迫她与之发生性关系后从公众视野消失的这件事也产生了很大影响。(彭帅已在最近再次露面。)
“我们这些运动员中有很多人对中国的种族灭绝感到非常不安,”一名由于担心报复选择不具名的奥运会单板滑雪运动员告诉雅虎新闻。“但我们很难搞清我们能做什么,”她说道,并指出,“是国际奥委会选择了主办国。”
跟钱走
奥运会最大的13家企业赞助商与国际奥委会签订的合同总额超过10亿美元。活动人士已向这些企业施压,希望他们撤回支持,但到目前为止,尚无一家企业这样做,只有四家——欧米茄、英特尔、爱彼迎和宝洁——回复了时报的置评请求。
“在乔治·弗洛伊德被杀后,这些公司公开捍卫正义,并对美国的种族问题进行了数月的自我反省,”时报的斯特里特写道。“但除了罕见的例外,当立法者针对在一个拥有大量诱人客户的国家中远离美国的问题对他们施压时,它们为正义所采取的大胆立场就被风吹走了。”
广播公司也有责任,并有影响力。转播费占国际奥委会收入的73%;仅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一家就已为到2032年的奥运会转播权支付了77.5亿美元。
“经济和外交上的抵制还应该包括与NBC的合作。它在揭露中共镇压和暴行的真相上已经做了重要工作,”犹他州共和党参议员米特·罗姆尼在时报上写道。“NBC可以不播放开幕式和闭幕式上任何展示极端爱国主义的元素,而用对中国违犯人权行为的记录报道取而代之。”
看还是不看?
在奥运会的主要利益相关者不采取更有力行动的情况下,许多观众对他们自己是否作为同谋感到矛盾。“如果我们拒绝观看比赛,我们是不是在惩罚无辜的美国运动员呢?”在《国家评论》工作的吉姆·杰拉蒂问道。“如果我们观看比赛,我们是不是在无意中准许了种族灭绝?”
杰拉蒂本人仍然打算看比赛,但只看他觉得有必要看的。“向NBC和广告商发出足够的信号,当奥运会由噩梦政权主办时,我们对奥运会就没有多大的兴趣,如果国际奥委会希望把大量观众吸引回来,那么,它未来就必须选择自由国家里没有争议性的城市来主办。”
但正如罗伯逊所指出的,进行这种道德计算的需要会让观看奥运会的经历变得不理想。“不可否认,这次赛事给人以不可否认的无聊感,完全缺乏那种温暖、让人愉快的全球善意,没错,虽然这是一个共享的虚构产物,但也是奥运会存在的真正理由,”他写道。“欢迎来到让人莫名不适的奥运会——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太开心。”
Spencer Bokat-Lindell是观点版面编辑。欢迎在Twitter上关注他:@bokatlindell。
翻译:纽约时报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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