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美人對無差別的槍擊案件並不陌生,雖然每一件都令人揪心,但槍枝問題的討論在美國像個無窮迴圈,永無解答,就像多數美國民眾,多少都已麻痺了。所以當5月15日午後南加州爾灣一處教堂傳來1死5傷的槍擊案件時,多數台美人或許只是輕嘆一聲,不幸又發生了?甚至可能認為勇敢的群眾制伏了槍手,沒有造成更大的傷亡,已是萬幸。相較於其他的槍擊慘案,這可能只是一日新聞。其實就在一天前,5月14日,紐約水牛城10死3傷的槍擊慘案,無疑是更大的新聞焦點,也更直接挑動美國種族仇恨的神經。
但幾小時後,隨著警方公布的資訊,這起槍殺案立刻震驚太平洋兩岸的台灣人,也引起美國輿論與檢調的高度關注。這是第一起有政治動機,仇視台灣人的無差別恐怖攻擊,為美國仇恨犯罪再添一個典型。兇案現場是加州拉古納伍茲(Laguna Woods)台灣人長老教會教堂的餐廳,星期天做完禮拜後的午餐時間,多數為年邁的長者。根據警方的說明,汽油彈與槍械彈藥的準備驚人,非情緒失控者的行為,行兇對象是無差別的台灣人,兇手先將出口堵死,有置全部人於死地的企圖,手段兇殘,令人髮指。要不是教友鄭達志醫師捨命抵抗,讓其他教友有機會奮勇制伏兇手,後果不堪設想。
這是一場「惡魔籌畫的屠殺行動」
美國警方以魔鬼來形容兇手,認定這是一場「惡魔籌畫的屠殺行動」(diabolical plan to massacre),仇恨罪必然成立。但警方對兇手周文偉的初步揭露並不完整,只在其車內找到手寫的筆記,記載仇視台灣人的文字。於是在沒有仔細查證的情況下,宣布兇手是生於中國的移民。這個錯誤不難理解,這幾年來美國社會日漸看清中國併吞台灣的野心,也對中國玩火般的民族主義不陌生,美國朝野對中國武嚇台灣,頻頻以戰機挑釁台海和平的底線,無不感到憂心忡忡。在這樣的氛圍下,對美國人而言,這位喪心病狂的移民來自中國是比較能理解的假設,但台灣所處的正是一個正常社會無法理解的現實。經我國駐外單位的證實,這個自稱「滅獨天使」的魔鬼是生長於台灣的中國人。
周文偉的「台僑」身分被證實後,美國媒體對周文偉中國人的自我認同仍感違和,使用上並不一致。中國官媒則一反大家都是中國人的標準說法,極力撇清,說這事與中國人無關。據英國《衛報》報導,微博上的討論焦點是周文偉到底是中國人、台灣人、還是美國人?結論是,他已歸化為美國人,若這件事代表些什麼,那就是美國人對台灣當局的不滿,真是神邏輯。此外半島電台 (Al Jazeera)的記者把已無法翻譯的「外省人」「本省人」直接譯音成waishengren與benshengren,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讓讀者有自行研究理解的空間,以免望文生義。
敵人不是「外省第二代」而是急統派
來自台灣的國人做出如此恐怖行為,或許超過所有台灣人的想像,但周文偉的出生背景與政治態度,我們再熟悉不過。當美國警方還在揣測周文偉的人際網路與犯案動機時,台灣人社群立刻查出周文偉是「外省第二代」,「統促會」會員、理事,韓國瑜的熱烈支持者,但這個發現沒有人感到意外。新仇舊恨,台派的憤怒可想而知,但憤怒當然不是指向「外省第二代」,而是指向被台美兩個民主社會容忍的「統促黨」、「統促會」等,這些長時被縱容的中共外圍組織與其份子。台灣人公共事務協會(FAPA)便直接呼籲美國政府,將「統促會」列為恐怖組織。
我們也不必否認,「外省第二代」這個詞在台灣仍是令多數人不悅的標籤,許多意見領袖在這個事件的論中公開呼籲不要再使用這個詞。經過多年的命運共同體,這個標籤的確已不具政治、道德、與文化鑑別的意義,但有了這個標籤,再觀察一點細微的言行,我們幾可判定一個人的政治傾向。這並不符合民主社會的理想,但卻是現實,缺乏這條敏感神經,美國社會便無法瞭解台灣內部如此細微、深層的族群矛盾與國家認同。
韓國瑜的聲明蓄意混淆視聽
檢警在說明兇手背景的記者會中,有一段描述,說周文偉出自被迫流亡至台灣的家庭,是中國難民之後,對台灣人的恨意來自他在台灣的成長經驗,He was not well-received,意思是說周文偉因為他的出身,讓他在台灣沒有得到應有的對待與尊重。這樣的描述雖然沒有製造同情凶手的意思,但很自然會讓人以為周文偉的仇恨來自長期的失意與壓抑,他自認是族群壓迫的受害者,再自我強化為替其族類(中國人)行道的烈士。果不期然,韓國瑜在看似四平八穩的譴責聲明中加了一句:「也有報導指出這名槍手曾被台灣人欺負,因此針對台灣人進行報復」。韓國瑜不是美國人,對台灣族群關係不會不清楚,他是蓄意混淆視聽,把周文偉打成一般的恐怖分子,就是要凸顯他的可憐之處,被迫以恐怖行動讓壓迫他們的敵人付出代價。
是這樣嗎?周文偉被台灣人欺負嗎?當然不是。周文偉的家庭或許不是高級外省人,但他所屬的族群就是統治者,支配者,文化優越者。他出自台中一中,可算相當優秀,1971年考上逢甲大學,雖不特別出眾,但在那個年代,擠入聯考窄門並不容易。更要注意的是,1971年有能力念私立大學的,台灣人中百不及一。除非無兵役問題讀夜間部,半工半讀,一般台灣人家庭連提供小孩念公立大學都很勉強,就算是學霸,師範大學可能是唯一選擇。多數會念書的孩子也未必能讀升學取向的高中,他們的首選是師專、工專、商專。簡單講,周文偉不是弱勢,家庭沒有被排擠,求學也不算有挫折。他並無博士學歷,但也不需要,便能長年在學院有一席之地,著作等身,專長是鑑賞美酒佳餚,這是何等的特權?幾個台灣人能這樣?
真要說not well-received,他回台時自承在美混得悽慘,做牛、做馬、做奴隸,還被房客打成重傷,欺負他的是美國人,那他為何鎖定台灣人出氣?他要置台灣人於死地的邏輯在哪裡?其實在美國的不如意,往往讓這類人回頭探望在台灣的美好日子,但台灣已不是過去的台灣。他的惆悵完全來自台灣的民主化,特權身分的消失,台灣人意識的解放,國民黨與統派的式微。這一切都是主張獨立的民進黨所害,而在他看來,台灣長老教會就是台獨的外圍組織。韓粉、小粉紅、統促黨的言論、中國的戰機與叫囂,全是合理化周文偉恐怖行動的元素,而這起令人髮指的恐怖攻擊,就是周文偉的政治宣言。然而不同於一般恐怖分子的是,恐怖行動是要壓迫族人的敵人付出代價,而周文偉的恐怖行動是要台灣人為民主進步付出代價。
讓人想起林家血案
台灣人面對這樣的暴力當然不是第一次,我們無法不想起42年前的林宅血案。兩件血案的政治動機有驚人的相似之處,令人不寒而慄。42年前的周文偉26歲,年輕的他看到林宅血案在想什麼?與朋友擊掌歡呼嗎?42年後,當他在籌畫這場謀殺時,他有想到林宅血案嗎?他有被鼓勵嗎?他只是在模仿一件正義的事嗎?台灣社會的震驚相似嗎?現在的促統會、統促黨和當年的疾風等團體,對這兩起屠殺起了多大的催化作用?這群人互相擊掌歡呼嗎?
林宅的屠殺發生在戒嚴的台灣,我們只能哭泣,教堂的屠殺發生在民主法治的美國,美國的法律會幫我們制裁,促統會會被調查,但在台灣的同路人呢?民主化已三十年的台灣,林宅血案仍只是一個我們一起哭泣的記憶。促轉會月底就要打烊了,但一個這座島嶼養育長大的人,卻在太平洋的彼岸發動恐怖攻擊,把族群的仇恨飆到最高點,何等諷刺?不禁要想,若林宅血案的兇手受到制裁,懺悔,周文偉會不會多想一下?
仇恨必須抑制,我們也相信絕大多數的在美、在台華人都是善良的、和平的,不可能同意周文偉的暴行,就算他們主張統一。就像伊斯蘭恐怖份子在美國施暴,真正的伊斯蘭教徒必定發表聲明譴責,並劃清界線,我們幾乎可確定類似的聲明很快也會出現自華人社團,我們當然表示歡迎,但這些聲明是普世價值的宣示,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們必須觀察的是,如果不明確譴責中國武統台灣的企圖與軍事挑釁,聲明就是一只謊言,因為沒有人可以同時譴責恐怖份子又支持恐怖主義,毫無含糊的空間。若同意中國的擴張主義與天朝的藍圖,周文偉就該被視為愛國人士。
這次不幸的事件只是再一次證明,單方面的寬容,要求社會不標籤化極端仇恨台灣人的言行並不實際,長期縱容仇台言論也不符合言論自由所能帶來的利益。世界更不能不正視這起恐攻所浮現的凶兆:中國恐怖主義不會留情,「留島不留人」已不是修辭,是指令。而我們也要告訴世界,但即使台灣人手無寸鐵,全無出路,台灣人也不會坐以待斃,必將奮死抵抗,這是捨命取義的鄭達志醫師留給台灣人的精神遺產。
文章来源:新世纪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
注意:只有此博客的成员才能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