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八宪章: 白丁 | 转型正义：中国民主转型的必经之路

三十五年前，体制内不受制约的“官倒”无本万利的暴富与体制外生活无着的下岗失业者的潦倒，在“文革”结束之后的中国大陆第一次激起了民众广泛的不满。三十五年后的今天，昔日官倒的后代与昔日下岗工人的后代，依旧牢牢地固定在从各自的祖辈父辈传下来的社会阶梯的两端。（注：“官倒”为上世纪80年代中国大陆流行的非正式经济术语，指权贵阶层利用对社会资源的垄断，通过收取高价专卖许可费，将国家控制的紧俏物资，输送给与其有关联的销售商以牟取暴利。这个词既指在其中牟利的权贵，也指这个牟利行为本身。）yibaochina.com

三十五年前，虽然中国的资讯极为落后，但中国的年轻人却能透过开裂的缝隙从外部世界汲取各种养分。三十五年后的今天，虽然中国的信息技术已经处于世界前端，但是中国的围墙也更高更坚实，年轻人所能吸取的，不过是围墙内死水潭中孕育不出生命的腐质毒汁。yibaochina.com

三十五年前，以百万千万计的心怀理想与热忱的青年学生，把民众对经济处境的不满引领到对言论、结社、出版自由的政治诉求，那是质的跃升。三十五年后的今天，中国虽然仍有超越经济诉求而关注大众权益的勇士如张展、彭载舟，但是今天的年轻人所能做的，仅仅是手持白纸做一个无声的抗议者，因为他们已经发不出声音。yibaochina.com

三十五年前，坦克与机关枪碾碎了年轻人对民主自由的梦想。中国大众被迫接受了中国政府给出的“以政治自由换取经济自由”的唯一存活之道。三十五年后的今天，已被夺去自由的中国大众突然发现，用放弃自由换来的财富也正在消失或被消失。今天的年轻人好似历经了一生磨难精疲力尽，他们在社会的重压之下已经无力抗争，唯有躺下苟延残喘。yibaochina.com

三十五年前，以胡耀邦为代表的、从中共内部显现出的宽松姿态，使人们对中国社会的民主改良抱有希望。三十五年后的今天，经过江泽民、胡锦涛两人连续四任的“矫正”铺垫，得到中共授权的习近平顺理成章地将中国社会重新封入密不透风的管制铁桶，持续了70年的、希望中共出于自身意愿对中国进行制度改良的一厢情愿的幻想，已被证明仅仅只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幻想。yibaochina.com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中共不可能在中国永远把持政权。无论中共是以苏共解体的方式和平退出，是如满清王朝般被坐大的军阀财阀逼宫，还是因发动台海战争触犯国际众怒在党魁被斩首之后党徒成鸟兽散，中国社会务必在如何面对中国既往罪行以及如何处置罪行参与人员等问题上尽早达成共识，因为这些问题是中国建立民主法治宪政之前必须清除的历史障碍，是形成共荣社会之前必须愈合的历史创伤。yibaochina.com

中国不是唯一一个需要面对这些问题的国家。在此之前，从南非到台湾、从巴尔干地区到南韩、从卢旺达到智利和巴西，许多国家在从军政独裁向民主政体转型过程中，都曾面对过如何处理前政权的人权侵犯罪行这一难题，而针对解决这一难题的理论研究，就形成了当代国际司法领域和人权领域的最新交叉学科，TRANSITIONAL JUSTICE【1】。yibaochina.com

一

由于TRANSITIONAL JUSTICE (TJ)已经成为国际司法和人权领域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这两个领域中争论与研究的焦点之一，明确这个词语的定义就显得至关重要。yibaochina.com

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对TRANSITIONAL JUSTICE作如下定义：“TJ涵盖了为解决过去大规模冲突、镇压、侵犯和虐待等遗留问题而涉及到的所有过程和机制，其目的是确保问责、伸张正义和实现和解。”【2】yibaochina.com

Transitional Justice 的国际总部International Centre for Transitional Justice (ICTJ)对Transitional Justice一词的定义更加直白：“TJ是指社会如何处理大规模严重侵犯人权行为所遗留的问题。它提出了法律、政治和社会科学领域中最棘手的一些问题。它的关注焦点是受害者”【1】yibaochina.com

由此可见，Transitional Justice一词的完整涵义必须包括两个核心内容：从专制独裁暴政到民主政体的转型，以及为前暴政受害者伸张正义。yibaochina.com

二

如何把TRANSITIONAL JUSTICE一词准确地译成中文，在台湾海峡两岸也存在巨大分歧。TRANSITIONAL JUSTICE一词由两个单词构成。如果仅从字面理解，每一个词都有两种意思，其组合词TJ也可以有至少两种完全不同的语义。但以上两个对Transitional Justice的正式定义，明白无误地排除了词义的不确定性，进而确定了TJ的核心语义：即在从专制向民主转型过程中，为暴政受害者伸张正义。yibaochina.com

台湾学界在2001年首次将TJ一词翻译为“变迁中的正义”。译文略显冗长，更因修饰语“变迁中”的使用而使整个词义变得含混。经过近20年的研讨与争论，台湾学界最终在2017年将TJ的中文译文正式确定为“转型正义”【3】。台湾行政院人权资讯网对“转型正义”的释义，也与上面引用的两种英文原文定义完全吻合。【4】yibaochina.com

中国以及大多数简体中文网络平台将TRANSITIONAL JUSTICE译为“过渡司法”。虽然这个译文把TRANSITIONAL 和JUSTICE分别含有的“过渡”和“司法”两个词义直接译出，但却失去了TRANSITIONAL JUSTICE作为一个专门术语所包含的两个核心概念：政体的进步更迭与正义的伸张（见上文）。这个中文译文，不仅是将政体上的本质变革用“过渡”一词轻描淡写（“过渡”意为“短暂与同质的平稳变化”），更是将伸张正义这一涉及面广泛的行为机制局限于“司法”这个技术层面。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在TRANSITIONAL JUSTICE的定义中明确强调：“这些过程可能包括司法和非司法机制，包括寻求真相、起诉、赔偿和各种其他措施。”【2】可见，中国对TRANSITIONAL JUSTICE一词的翻译，严重背离了国际公认的对这个专用词语的严格定义。yibaochina.com

中国在TRANSITIONAL JUSTICE一词上的翻译谬误，不应仅仅看作是中国的译者对原文的望文生义，更有可能是在中共授意之下，对TRANSITIONAL JUSTICE的两个核心概念的刻意隐藏遮掩。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在中国社会引发在当前和后中共时代对于如何实现正义伸张的思考与讨论。yibaochina.com

通过对上述两种中文译法的分析可以看出，相较于“过渡司法”这一狭义的翻译，“转型正义”这一译法更加忠实于原文的本意。yibaochina.com

三

TRANSITIONAL JUSTICE的实施过程涉及国际法与人权领域的诸多方面，所有这些行动可以归纳为三个阶段：确认暴行；追究肇事者责任；对受害者予以补偿。这些行动的最终目的，是实现社会和解与避免历史重演。【5，6】yibaochina.com

TRANSITIONAL JUSTICE的概念起源于 20 世纪 80 年代末和 90 年代初。当时的南非、阿根廷、智利以及东欧国家开始从军政和共产独裁统治向民主转型。在此过程中，政治团体和广泛的社会运动要求公开前政权犯下的系统性虐待和侵犯人权的行为真相并为受害者伸张正义。他们将获得真相、伸张正义和获得赔偿的权利置于正在进行的政治变革的中心位置，呼吁为建设更加和平和包容的社会奠定基础，以防止此类暴行重演。yibaochina.com

2000 年，在福特基金会的赞助下，人权活动家开始共同探讨处理大规模侵犯人权行为遗留问题并实现可持续和平的最佳策略。2001 年，International Centre for Transitional Justice (ICTJ) 正式成立，至今已在50 多个国家开展问责、实现正义和建立可持续和平的工作。yibaochina.com

Transitional Justice的实践有的成功，有些则不尽人意。在亚洲，南韩是成功实践Transitional Justice的国家。彻底的真相调查和追责与补偿之后，韩国社会愈合了军政独裁造成的伤害，建立了和解与包容的民主政体。台湾则是Transitional Justice实践不完全的亚洲国家。虽然台湾的Transitional Justice实践对国民党在其军政统治时期对台湾社会造成的伤害做了公开的调查和确认，也对受害者予以补偿，但是追责这一重要环节则完全缺失。这就使得台湾社会对国民党的历史积怨得以持续存在，并仍在许多重大议题上发挥影响，成为挥之不去的历史羁绊。【7】yibaochina.com

四

与上述成功或半成功地实现了从军政独裁暴政向民主政体转型的国家相较，中国不但仍然处于中共的专制之下，而且专制的压力似乎日渐增强。中共造成的国民非正常死亡人数、对本国社会传统价值体系的破坏、以及对国民的广泛而持续的人权侵害，远超过当代其他任何一个专制政权。因此，无论中国会以何种方式摆脱中共专制，如果不全面彻底地公开中共的暴行并为中共受害者伸张正义，中国社会就无法建立可持续的民主宪政和实现真正的社会和解。yibaochina.com

有了上述众多国家在TRANSITIONAL JUSTICE领域的践行与经验，中国需要做的，不是摸着石头独辟蹊径，而是从研究各国的成功与失败中，找到对中国社会与大众伤害最小、远期利益最持久的伸张正义的方案。yibaochina.com

在中国实现TRANSITIONAL JUSTICE 或是公布实现TRANSITIONAL JUSTICE的方案，不应仅仅是追溯中共既往的罪责，更应把它作为遏止中共新的侵犯罪行的手段。如果对中共的暴行有罪不罚继续是中国社会的常态，中共就会继续它的侵权暴行。相反，如果中共的暴力体系的成员看到过往的侵害行为伴随的惩罚，他们在犯下新的侵犯罪行之前就会因为联想到它的后果而犹豫。yibaochina.com

中共交出中国的执政权仅仅是时间问题。通过TRANSITIONAL JUSTICE机制追溯中共的暴行与侵害，以及通过TRANSITIONAL JUSTICE的追责机制对中共暴力体系的成员形成震慑而使他们对犯下新的侵权暴行有所忌惮，不仅是未来中国从极权向民主宪政转型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环节，也是当下缓解大众痛苦、瓦解中共暴力机器的重要手段。yibaochina.com

参考阅读yibaochina.com

1. Our Story |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Transitional Justiceyibaochina.com

https://www.ictj.org/our-storyyibaochina.com

2. OHCHR: Transitional justice and human rightsyibaochina.com

https://www.ohchr.org/en/transitional-justiceyibaochina.com

3. Cheng-Yi Huang, “Transitional Justice Symposium: Law’s Liberation,” September 18, 2020.yibaochina.com

opiniojuris.org/2020/09/18/transitional-justice-symposium-laws-liberation/yibaochina.com

4. 轉型正義，台湾行政院人权资讯网yibaochina.com

https://www.ey.gov.tw/hrtj/EC6E2006D780D3F8yibaochina.com

5. TRANSITIONAL JUSTICE EXPLAINED (INFOGRAPHIC).yibaochina.com

https://www.justiceinfo.net/en/30518-transitional-justice-explained-infographic.htmlyibaochina.com

6. Andrieu Kora, “TRANSITIONAL JUSTICE: A NEW DISCIPLINE IN HUMAN RIGHTS.” SciencesPo, Jan 18, 2020.yibao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