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支边战友联谊会"江治国会长及"重庆支边战攻联谊会"全体成员,谨向丁惠民的家属及子女表示深切哀悼。
重庆支边战友联谊会
江治国
2024年9月22日晚8点
原题: 向知青英雄丁惠民致敬
作者:王友琴
转自:新三届
写在前面:45年的1979年1月,云南西双版纳农场的几万知青开始回城,揭开了全国知青大返城之序幕……
丁惠民
2023年12月18日,很久以来想做的一件事终于达成 ——我和丁惠民先生第一次通了电话。感谢当年的知青朋友WSD的帮助。
丁惠民是云南景洪农场的上海知青,出生于1953年,父母都是普通工人。1966年,他读上海历园小学6年级。因为1966年6月以后全国学校停课,他无学可上,这也是他的最高学历。
1970年,和他的同代人一样,作为小学六年级还没有毕业的孩子去了云南景洪农场10分场(曾经一度改编为"生产建设兵团一团十营",后又改回原名)。云南景洪离上海有四千多公里的距离。
1978年,他带领西双版纳数万云南知青采取行动,公开"我们要回家"的诉求。
他起草三次请愿信,上万名知青签名按手印,他们三次发信给当时的中央领导人,没有回信;他们举行罢工,要求回家,没有结果;最后,28名知青代表从西双版纳出发,在昆明—北京的火车不准他们乘坐的情况下,改乘昆明—成都的火车,终于辗转到达天寒地冻的天安门广场。在广场上,他们举起了"我们要回老家去"的横幅。
……
我找到1968年12月22日的《人民日报》,拍照放在这里。照片上有毛泽东的一段话,当时被称为"最新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毛泽东在此前和此后,都作有关于知青的"最高指示",一直持续到他在1976年死亡前几月。但这一段包含了一组对一个社会巨大群体打击沉重的新概念。其中的"知识青年",是指城市学校的学生,后来被简称为"知青",毛要他们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些新说法、新做法,导致文革中一千八百万城市青年离开父母、离开家庭、中断教育,到遥远的农村去,并被要求在那里"扎根",即永远不再回城。
"知青运动",被列为文革造成的主要"新生事物"之一。反对这些"新生事物"就被说成"反文革",就是"反革命"。"反革命"是那时候最严重的罪名之一。
55年过去了。有人说,知青是自愿下乡的,现在虽已经回城,依然眷恋着乡村。
什么叫"自愿"?只有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才会有"自愿"。而知青从来没有过选择的可能。直到毛泽东死亡两年多后,1978—1979年云南知青抗争返城。1980年,知青下乡政策被停止。
在丁惠民之前,知青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回城回家:"走后门""找关系",给干部送礼、送钱,想办法办"病退""家庭照顾""独生子留城",女生设法找城里丈夫结婚,用性服务贿赂有权有势的干部,各种各样。概括地说,就是个人在"最高指示"构建的大网上,找个小洞钻过去。钻小洞并不容易。除了物质和性服务的付出,还有道德和心理的永久伤害。
1971年,第二号人物林彪摔死在蒙古以后,知青的事情似乎有了一点松动。
1972年底,福建莆田县的农村小学教师李庆霖冒险给毛泽东写信说,他的儿子是1968届初中生,在农村插队收入低,不能养活自已。毛泽东给他寄了300元。
在云南生产建设兵团,由于强奸多名女知青,两名军人干部贾小山和陈国良被判处死刑。
新华社记者把云南生产建设兵团用十六种方法捆绑吊打知青,写进"内部参考",作为"破坏上山下乡运动"的问题通报。
但是知青们都明白,这些措施只是要修理枝节让他们继续留在农村,而不是让他们回城。
北京知青钟阿城,和丁惠民在同一个分场,八十年代他成为知名作家。1978年他办理回北京的手续,景洪农场不给他户口。场长夫妇到北京。阿城妈妈请他们在大饭店吃饭,场长妻子说想要毛毯(当时一条价格超过一般人一个月工资),阿城妈妈立即买了送上,但户口还是没有给阿城;场长妻子又说要吃银耳(当时一斤价格超过一般人半个月工资),阿城赶快买了一斤送去,还是不被放行。当丁惠民的油印公开信传开,农场领导问钟阿城是不是他写的。阿城指出信中有病句,以证实不是他写的。在那种情况下,农场干部立刻把户口给了他让他回北京,以免他加入知青抗争事态。
我和我的大妹妹小时候都跳了班,她14岁,我16岁,作为知青到了云南。我们无路可走,在劳动之余自学了从中学到大学的数理化课程。文革后恢复高考,我的父母平反后,我们以高分考进了最好的大学。我知道我们是例外的例外,同龄人都没有在学校学过中学数理化课程,很少人能考进大学。
但是,勇者、智者如丁惠民,他领导的抗争,帮助了所有的知青。
1979年1月,西双版纳农场的几万知青开始大回城。一时间转户口的地方出现了大拥挤,因为知青怕办晚了就不让办了。
丁惠民是1979年10月最后离开西双版纳的。他父母工作的工厂已经搬到湖北,妈妈提前退休,让丁惠民办了"顶替"。两年后他和一名西双版纳的重庆知青结婚,他调到重庆的一家高温作业工厂当工人。他们有了女儿。
回忆当年北京请愿,丁惠民说到,实际上去了28个半人,因为28人中有一个女知青是怀孕的,在北京差点发生流产,把他急坏了。好在没有出事。那个孩子长大后考进了幼儿师范,她喜欢小孩子,现在是很好的幼儿园老师。谈到这个叫着他"叔叔"长大的知青二代,丁惠民的声音里满是温情。
绝大多数知青以个人方式设法离开农村,丁惠民却选择抗争被强加给整一代人的所谓知青生活。他是站出来为自己也为全体知青回家的公开明确地争取的那个人。他领导了抗争的全过程。在全国一千八百万下乡知青中,此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他那样做。
知青回家运动没有发生在有更多上海知青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也没有发生在有更多知青的东北建设兵团,却发生在云南,因为那里有丁惠民,有那个领导大家采取行动的人。拿英国哲学家柏林的话来说,是坚持运用"积极自由"的人;拿简单直白的话来说,他是个英雄。
一位比知青一代年轻十多岁而没有当过知青的朋友说,在从丁惠民身上,可看到"虽千万人吾往矣"中那个"1"的力量(即英文所说的power of one),那个赋予后面无数个零以意义的"1"的力量。没有前面他这个1,后面的无数个零也只能还是零。他有决心,有愿景,有行动力,也有领导力。他没有号召别人冲锋而自己却躲进战壕里,而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撤在最后面。
这位年轻朋友为丁惠民的所作所为流下了眼泪。她说,假使可以选举,我会投票选丁惠民当市长……
在全国一千多万知青中,丁惠民是独特的和非凡的。他对知青群体命运的体验与对自己行动的选择和担当,帮助后来者免于被强迫中断学校教育、被强迫离开父母,去遥远的地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从1978年10月到1979年10月的一年,成为值得曾经的知青不能忘却的一年。当年的知青和后世来者,当向丁惠民和他的知青同伴们的抗争,投去深深的敬意。
向丁惠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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