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20 集誌社記者
跨越了三個春秋，香港攝影師李穎然（Victoria Li）在英國搬了十多次家，每到陌生居所，總會到附近的公園尋找熟悉的楓樹－ 一種在當地常見的外來植物物種。
「我覺得我有點代入漂泊來到這裏的植物，但我未必是那粒能夠落地生根的種子。」
感悟造就了這本攝影集《Origin》（根源），該作品由三個部分構成，分別是一封封電郵、楓樹相片以及歷史照片。
三個部分圍繞着一條主線，一個想落地生根的人，在兩年多的覓尋，卻找不到一個能稱作「家」的地方。
李穎然（Victoria Li）在英國搬了十多次家，每到陌生居所，總會到附近的公園尋找熟悉的楓樹。
越洋到英國 香港00後女生渴望落地生根
Victoria 是 2020 年移民潮的其中一名港人，抱着在英國扎根的盼望，四年前轉到列斯藝術大學（Leeds Art University）修讀攝影。
2000 年出生的 Victoria，從小對攝影有興趣，中學參加攝影學會，之後入讀中文大學全球傳播學系，大學二年級時，到英國白禮頓修適士大學（University of Sussex）交流，開始接觸並沉迷菲林相機。
2020 年，疫情使交流課程提早結束。回港後，家人因為當時的社會環境決定移民，Victoria 因此改變了自己的學業規劃，從中大退學，搬到英國轉讀攝影，而她的家人亦在香港「隔山買牛」，打算在列斯（Leeds）置業。
李穎然：「你有試過，因頻繁搬家，而忘記「家」的感覺嗎？」
搬了至少 12 次家
樓盤原定於 Victoria 到達當地一年後峻工，但發展商以疫情為由，不斷推遲完工日子，兩年半間，Victoria 搬了至少 12 次家。「當時搬到有一點 PTSD （創傷後壓力症）的感覺，比如，上課後，同學問我要去哪裏，我卻說不出『回家」』這兩個字，因為那個地方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家』。」
「當時我們的心態是想盡快搬進去，一開始還很天真，相信發展商所說，兩個月後就可以入住。我們真的預訂了兩個月的B&B，但怎料兩個月到期前的一、兩周，他卻說又要再延遲兩個月，所以我們又得重新預訂B&B。」
兩年多的等待和不斷的搬遷，卻只換來一場空，發展商突然不明不白地告吹交易，Victoria 也不了解當時到底發生了甚麼問題。
《Origin》印有列斯（Leeds）地圖，展示Victoria居住過的地方。（受訪者提供）
Victoria在每一本攝影集印有電郵的那幾頁，親手鎅走了電郵重覆累贅的字句，令頁與頁之間留着一些引人遐想的方型空格。（受訪者提供）
英國落地生根的楓樹 成漂泊生活中的寄托
攝影集《Origin》記錄了Victoria在列斯漂泊的經歷，並收錄了發展商的代表律師寄來的一封封電郵。
Victoria 在每一本相集印有電郵的那幾頁，親手鎅走了電郵重覆累贅的字句，令頁與頁之間留着一些引人遐想的方型空格，全書再用楓葉把整個故事串連起來。「我想表達當時搬來搬去的故事，但只說這件事有點過於簡單，我覺得可以再加一些層次。所以我開始尋找在英國扎根，但來自亞洲地區的植物，將它與這件事情聯繫起來。」
為《Origin》尋材時，Victoria正在求學，於是她去問老師知不知道有哪些植物適合她的題材，老師就建議一種叫日本虎杖（Japanese knotweed）極具入侵性的野草，Victoria覺得這款野草不太具美感，於是自己開始資料蒐集，並找到楓樹。
攝影集《Origin》記錄了Victoria在列斯漂泊的經歷。
Victoria在影樓把一堆種子拋高，捕捉種子飄下來以流線型降落的形態。（受訪者提供）
「在英國的楓樹，我懷疑有機會是源自亞洲，當我說亞洲並不是指中國，而是因為它的一部分可能源自西亞，另一部分可能源自南亞。大約是在18世紀人們開始有海上貿易，購買那些植物種子，然後它們漂流到不同的地方。」
之後，每搬到一個陌生的地方，Victoria便會到住所附近的公園尋找楓樹，楓樹便成為了她的寄托，在漫長的等待和漂泊不定的生活中，反而給了她一種安心的感覺。
「在那段時間，我沉醉於在一堆不知名的樹木中尋找楓樹。我常和男朋友一起逛街，走進公園，我會指着不同的樹，說：『這棵可能是楓樹。』他會叫我不要再找，但我卻停不下來，這好像尋寶一樣。」
Victoria亦會收集一些樹下的楓葉和種子，帶到影樓拍照。她發現，楓樹的種子外型特別，有兩個頭和一對翼，所以種子飄下來時會以流線型降落，Victoria於是在影樓把一堆種子拋高，捕捉種子不同漂流的形態。
拍攝過後，她會把楓葉和種子放回公園中，好讓落葉歸根。
Victoria每搬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便會到住所附近的公園收集樹下的楓葉和種子。（受訪者提供）
三年間尋根無疾而終 漂泊到外地
為《Origin》搜材三年，期間Victoria亦不斷尋「根」，一個她說可以安心地定居的地方，卻無疾而終。
去年夏天，Victoria與伴侶回流到香港，並等待移居另一個地方的簽證。
但她說，回到香港不等於歸根。
「現在問自己，香港是否是我的根呢？我覺得未必是。我現在有點漂泊，沒有根的感覺，同時也無法實現這個目標。」
這個想法令Victoria在公開發售的《Origin》版本中，抽起有關楓樹的資料相片，改用由AI生成的「歷史」圖片。「我感覺整個故事的脈絡有些變化了，因為經過了三年的時間，當我回顧整件事時，我感覺有點不真實。」
「我想嘗試去創造一些不存在的歷史，就變得好像說：楓葉是來自亞洲，但是其實它也有機會不是來自這個地方，我創造一些好像介乎於現實和不現實的時間。」
無法落葉歸根的種子會繼續漂泊
回到自己的出生地，除了等待下一場漂泊，Victoria亦在香港舉辦畢業後首個個人展覽。
本月19日至11月3日，Victoria會在位於九龍灣的藝術平台 Wure Area，展出《Origin》的作品，亦會擺放《Origin》最新版本及過去五個樣本，其中包括贏得去年香港攝影書節「攝影樣本書獎」銅獎的版本。
由於是小型展覽，Victoria只會展出《Origin》中部分照片，場地會展出列斯地圖，印有當時她住過的地方，展區中央會放有《Origin》的攝影集，而牆壁上亦會掛有楓葉、樹幹和種子的照片。
雖然回到香港有種陌生、不適應的感覺，Victoria卻感恩有舉辦展覽的機會。
Victoria在香港舉辦畢業後首個個人展覽。
「因為我回來後，在光影作坊工作了一段時間，令我認識了香港攝影圈很多人，還認識了這次展覽策展人 Michelle Chan。如果一開始直接飛去外地，確實需要從頭開始。」
不過，即使將來到下一個地方居住，Victoria 表示亦有機會因為伴侶的工作需要而繼續漂泊，但她說英國不斷搬家的經驗令她不再介意過上居無定所的生活，並響往下一段未知的旅程。「我很期待，因為我們會在那裏養狗，我一直都很喜歡大狗。」
「我希望我可以繼續以攝影維生，現在這樣的狀態對我的創作有好處，因為我需要視覺上的衝擊，但對於尋找『家』來說，還是比較困難。」
在英國漂泊三年，Victoria 說：「對於尋找『家』來說，還是比較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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