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观察评论：沈志华教授讲座被举报中断 何处可容三尺讲台

11月5日，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组织讲座“沈志华：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建立与终结”，该讲座由线下讲座与Bilibili线上直播同步进行。主讲人是现任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终身教授、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冷战史中心主任，兼任社科院当代中国史研究所、亚太研究所研究员，北京大学历史系、中国人民大学兼职教授、香港中文大学当代中国文化研究所名誉研究员的沈志华教授主讲.

按说这样一个由大学出面主办，又由知名学者主讲的一个公开教学交流活动，而且在讲座之前进行了公布，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在讲座开始一个小时后却被迫中断。随后主办方的官方账号“首师大世界史”在Bilibili网站发表了正式声明，指出线上讲座中断的原因是因为遭到恶意举报，故而中途转到腾讯会议。主办方对干扰正常学术交流的行为表示严正谴责，并保留进一步追责的权力。

 

一个历史学教授为什么会在教学交流活动中被举报，他又讲了什么引起一些人不适的内容。不管是主办方还是主讲人都没有在事后透露是什么内容遭到举报和中断讲座。据主办方公布的主讲内容简介:研究苏联社会主义模式具有学术和现实意义。体制问题是根本，后发达（东方）国家的发展道路问题是世纪性问题。在苏联的发展道路上，有三次十字路口，三次改革机会，三次改革尝试。本讲亦会讨论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发展道路胡关系、斯大林模式（发达的社会主义）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关系等问题。不可否认苏联作为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对世界的发展和格局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特别是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同时不可否认的是苏联也是一个制度僵化腐败丛生的国家，它的解体也证明了这一点。对一个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当代国家进行研究和评判，以积累经验总结教训，正是历史学家特别是当代史学者的责任，也是太史公所说“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崇高追求，属于学者们的分内之事，而今却成为了被举报被打击的理由。如此下去，还有何真相可以获得，还有何自由可以立足？

 

沈志华被举报是他咎由自取，这是无可争议的。因为他不相信真相就是在路边让人摘取的果子，他怀疑在所有呈现给我们的现象后面有更深刻的原因，这也是所有治学严谨的学者们共有的品质。他们不愿人云亦云，总是将最大胆的假设和最严谨的考证结合在一起。在苏联解体后俄国史学界比较混乱的时期，他抓住机遇，以私人身份斥资数百万从俄美复印大批前苏联解密档案并无偿向学者开放，从而赢得了“文化个体户”、“体制外专家”、“史学界异类”等称号。 从1996年至2002年间，沈志华与中国社科院合作，组织翻译、整理、出版了36卷《苏联历史档案选编》，引起史学界的轰动。从这点可以看出沈志华不但治学严谨，更具有一般学者难得的超前的眼光和独特的魄力。他的研究和教学虽不能说是完全正确的，但总归是这个社会最珍贵的财富。对于他的研究和教学有不同的看法，甚至觉得完全错误也是正常的。不过这种不同的看法或者意见应该通过互相探讨或者交流、批评来进行。在辩论交流的基础上才可以将历史真相逐步还原将真理辨明，而不是通过恶意举报，认为其违背了什么政治方向，或者宣传策略，将其研究成果扼杀，甚至对其正常的教学强行叫停。

 

不过由于中国近来强调政治，强化宣传，中国的学校特别是大学教学自由面临前所未有严峻的挑战，许多大学教授因为在课堂上的言论而遭到惩罚。现年72岁本来在厦门大学嘉庚学院任教的经济学教授尤盛东，2018年因为在课堂上批评中共领导的宣传口号与官方贸易政策等言论，而遭学生举报，随后被开除，这意味着中国国内任何一所大学都不会再聘用他做教授。为了能够继续教书，他只好远赴美国，在那里的高等院校奔跑，以期能重返讲台。据他接受采访时称，他认为能量是物理学名词，是标量而不是矢量，因而有大小而没有方向，所以不能说正能量这样的词，还有梦想是妄想、狂想，不是理想，这就与习近平所提倡的“中国梦”相抵触，以及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我们就要履行世贸组织成员国这种权利与义务等等。就因为这些持平的言论却由于学生举报害得他丢掉教职。

 

今年57岁的重庆师范大学副教授唐云，2019年因为在课堂上批评习近平经常引用的一句话“撸起袖子加油干”很粗俗，而被学生举报，校方剥夺了他的教师资格，将其调到图书馆工作。不过唐云却并不认为自己犯有错误，“今日我含着耻辱离去”，唐云在社交媒体写道，“他日我必带着桂冠归来”。除了解雇持有不同意见的教授，禁止一些西方教科书，中国还大力在大学内开展思政课（思想政治课），研习“习近平思想”。为了保证大学牢牢的抓在手中，现在许多大学公开招收“学生信息员”，对教师们在课堂上和私下的教学、言论、私生活以及政治态度进行监视。这些信息员必须是党员或者证明自己是“政治正确”的人。这些信息员的工作颇为复杂，不仅教师们在课堂上的言论成为他们关注的目标，连他们私下的文化品味，如对书籍和电影的偏好也受到关注，以确定教师们的立场和价值观。许多大学这样的信息员每班都会聘用一个，这种做法正在逐步推进。学校党委负责管理这些信息员，不过国保部门会大力的指导和培训他们，以使这些告密者更加富有成效。网络媒体经常刊载国保部门负责人到大学调研，其真实目的就是到大学监控教师和学生思想动态和组建培训学生观察员。

 

除了组建的告密者队伍，学校还在每个教室安装了摄像头，以加强对教学的监控，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有效的，2019年3月一名学生举报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吕嘉课堂言论全然背离马列主义，涉嫌“反党违宪”。北京建筑大学副教授许传青、武汉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副教授翟桔红因学生举报其课堂言论分别受到解聘、行政记过和撤职等处分。

除了信息员，一些学生也受到鼓励参与到对教师的举报中。一名经济法学教授告诉笔者，有时他引用一些西方法学观点或案例时，会有学生站起来用手机拍摄，让他不寒而慄。另一名法学教授深感从事法学教学危险，转而从事经济学领域研究。

 

沈志华教授讲座被举报而中断在中国并不是个别现象，它折射出中国当今学术自由、教学自由被侵犯被践踏的状况。当教师被以莫名的政治理由剥夺自由研究和交流的权利时，整个社会又从什么地方去获得真相和自由的灵魂，整个民族又谈何高尚的精神和人格呢？

三尺讲台无疑是神圣的，侮辱三尺讲台的正是以神圣的政治正确的名义，干的却是摧毁民族精神的事情。给教师们以自由，给民族以希望，已经刻不容缓。希望那些举报者、告密者悬崖勒马，希望当局改变这种下作的做法，还学校一方净土，给学术一些尊严，给未来一些希望。要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毕竟真相是遮挡不住的，历史也不是可以掩盖的。正像沈志华教授对苏联社会主义制度研究做出的结论一样，僵化制度什么时候终结是偶然的，但终结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