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V·普京(Vladimir V. Putin)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明确地转向威权主义,这种局面虽已酝酿多年,但在上周以公开形式爆发:拜登在一次采访中对普京是个“杀手”的说法表示赞同;中国则在美国新一届政府上任以来的中美高官首次会晤时训斥美国人——不要傲慢地认为世界想复制你们的自由。
这些摄像机前的表现大都是做给人看的,双方皆如此。所有的参与者针对的都是他们在国内的观众,拜登团队也不例外。但这并不完全是一种表演。
虽然冷战还未死灰复燃——基本上尚不具备当年的那种核威胁,而且目前的竞争围绕的是技术、网络冲突,以及扩大影响力的行动——但目前正出现的场景让人回想起那个糟糕的时代。上周四和周五在安克雷奇美中会晤上出现的戏剧性外交时刻,让人想起时任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的尼基塔·S·赫鲁晓夫(Nikita S. Khrushchev)在联合国拿鞋敲桌子、大喊美帝国主义,在60年前成为全球的头条新闻。
但是,正如经验丰富的冷战老手所言,今天的超级大国竞争与过去的没有多少相似之处。普京本人也曾哀叹,21世纪初的俄罗斯远不如将他培养成克格勃特工的苏联。俄罗斯的经济规模与意大利的大致相当。它现在最大的本事是扰乱和制造恐惧,如使用诺维乔克(Novichok)这样的神经毒剂在世界各地让异见者噤声,或使用本国的网络能力深入到维持美国运转的网络中去。
然而,尽管俄罗斯经济表现不佳,但面对国际制裁,普京最终证明自己有着很强的适应力。自从2014年占领克里米亚以来,俄罗斯面临的国际制裁不断升级,在普京转向使用神经毒剂和网络攻击后进一步加剧,但很难说制裁已经遏制了他的行为。
制裁“不会有多大效果”,曾任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和国防部部长的罗伯特·M·盖茨(Robert M. Gates)最近在接受《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戴维·伊格内修斯(David Ignatius)的公开采访时说。“俄罗斯对美国来说将是个挑战,对美国国家安全的挑战,而且从某些方面来看,只要普京在台上,俄罗斯可能是最危险的挑战。”
对中国人来说,现在的情况与冷战时代完全不同。当赫鲁晓夫拿鞋敲桌子、在维也纳与约翰·F·肯尼迪(John F. Kennedy)总统首次见面威胁他时,中国人还在处理大跃进的失败。
中国获得实力的途径是建立新的网络,而不是破坏旧的网络。经济学家争论的是: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何时会成为世界第一——也许在这个十年的后期,以及中国能否实现他们国家的另外两大目标:在2049年,也就是毛泽东的革命100周年时,建设一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并在关键技术竞争中取得主导地位。
中国的实力并非来自其相对较小的核武库,或者不断扩大的常规武器储备。中国的实力源于其不断增长的经济力量,以及如何利用政府补贴的技术,给拉丁美洲、中东、非洲或东欧的国家建5G无线网络,将这些地方与北京更紧密地联系起来。中国的实力来自他们正在世界各地铺设的海底光缆,目的是让这些网络在中国拥有的线路上运行。
中国的实力最终将取决于他们如何使用这些网络,让其他国家离不开中国技术。一旦这种情况发生,中国就可以把本国的威权主义部分地输入到其他国家,比如通过向这些国家出口人脸识别软件,中国已经在利用这种软件压制国内异见。
这就是为什么拜登的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在近几年发表的一系列文章中警告,认为中国打算在太平洋与美国军队的直接较量中取胜可能是错误的。沙利文和国务卿安东尼·J·布林肯(Antony J. Blinken)一起在安克雷奇与中国同行举行了会晤。
“这个替代之道的核心前提是,在建立全球领导力方面,经济和技术实力从根本上比传统军事实力更重要,”他写道,“而且,在东亚拥有有形的势力范围,并不是维持这种领导力的必要前提。”
特朗普政府也得出了类似结论,尽管它直到在任的最后几周才公布了应对中国的实际战略。它试图扼杀中国电信行业优胜者华为、争夺TikTok等社交媒体应用程序控制权,结果是一种缺乏组织的努力,往往涉及威胁,从而激怒了那些正在考虑购买中国技术的盟友。
阿拉斯加会晤的部分目的是让中国人相信,拜登政府在提供如半导体制造和人工智能等竞争技术上,有与北京展开全面竞争的决心,即使这意味着为政府主导的研究和发展项目投入巨额资金,以及与欧洲、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亚建立新的产业伙伴关系。
拜登在上个月与习近平的两小时通话中,间接提到了这点。据助手说,拜登告诉习近平,中国关于美国正在衰落的叙事大错特错。但宣布一项全面的新战略,再顺利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目前还不清楚美国企业界或美国的主要盟友是否会支持这个战略。“这不会在一天、一周或一个月内发生,”拜登的亚洲政策高级协调人库特·M·坎贝尔(Kurt M. Campbell)说,他在牵头评估这个战略。“这可能是一个多届政府的努力。”
当中国人开始努力将美国代表团置于守势时,坎贝尔也坐在安克雷奇的那张桌子旁,坐在沙利文和布林肯旁边。中国人指责美国采取“居高临下”的态度,辩称美国领导人无权在侵犯人权或维护民主问题上对他国说三道四。他们提到“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和许多人在美国民主制度下被抛在后面的矛盾。
“我不认为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会认可美国所倡导的普世价值,也不认为美国的意见就可以代表国际舆论,”中国最高级别外交官杨洁篪在会晤开始时发表的长篇声明中说。
他还说,“这些国家不会认可,由少数人制定的规则成为国际秩序的基础。”
他的潜台词是,中国将加快其主导制定规则论坛的努力,无论是在世界贸易组织(World Trade Organization),还是在不太知名的制定技术标准的组织。
在其中一些论坛,中国已经有了一个新盟友:俄罗斯。后者同样迫不及待地削弱美国的影响力,增强威权主义的士气。两国越来越多地对一种够不上战争的武器有类似的喜好,那就是侵入作为美国政府和私营企业命脉的错综复杂的计算机网络,而美国在这种武器面前尤其脆弱。
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两起重大网络入侵事件(据信其中一起是俄罗斯人所为,另一起是中国人所为)表明,中俄两国在过去十年里,出于政治目的使用数字技术的做法已变得更加老练了。
他们正在学会工业规模的黑客攻击,以证明他们可以将恶意软件插入美国日常生活所依赖的系统中。俄罗斯人对SolarWinds公司生产的网络管理软件的入侵,使其进入了大约1.8万个私人和政府网络,他们从中仅选择了几百个网络获取数据。微软(Microsoft)说,一家中国政府批准的组织进入了其Exchange服务器,这些服务器也被数万家公司和政府机构使用。
问题是,中俄两国是否只是为了窃取机密,还是另有目的——提醒美国领导人,他们有摧毁这些系统、使国家陷入瘫痪的能力。
这是一种心理游戏,就像冷战时代把导弹在国内运来运去那样。但这个游戏也可能失控。
拜登的助手说,美国将在未来几天到几周内的某个时候做出回应。其中一些回应将涉及更多的制裁。但盖茨最近说,“我认为,我们需要更有声势地使用我们自己的网络能力”,找到创造性的方法提高美国对手的代价。拜登在过渡期间也表达过类似的看法。
这样做的风险当然是经历过冷战时代的人都熟悉的:局势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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