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在美退市发出信号：中国已不再需要华尔街

中国与华尔街长达几十年、价值高达上万亿美元的热恋即将结束。

上周五，市值390亿美元、相当于中国版优步的滴滴出行表示，将从纽约证券交易所退市。仅六个月前，滴滴还是华尔街的宠儿，在纽约进行了引人注目的首次公开发行，从美国养老基金和国际投资者那里筹集到数十亿美元。

这类交易曾推动了中美双方长达30年的关系，帮助重塑了全球政治和金融格局。中国通过雇用华尔街银行来管理首次公开发行等交易，为华尔街带来了大笔收入。作为回报，华尔街让中国进入了全球金融和政治权力的殿堂，尤其是在将其引荐给华盛顿方面。

滴滴突然做出退市决定，让华尔街明白了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中国已不再需要华尔街。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自身的资金已足够充足，而且不难从其他地方吸引更多资金。在人们对北京的意图越来越不信任的时候，中国在华尔街的朋友已失去了他们在华盛顿的影响力。中国的领导人则宁愿对本国公司保持严格控制，也不愿让它们对美国市场的投资者开放。

如今，两国领导人都在试图削弱世界上这两个最大经济体之间广泛且复杂的联系，华尔街已成为其中的最新领域。正如中国与华尔街的联手曾帮助塑造了商业的过去一样，双方摆脱这种联系的做法也可能重塑商业的未来。

“这是在相互脱钩，但也是一个为国际交往制定规则的竞赛，”美国威凯平和而德律师事务所常驻北京办事处的合伙人莱斯特·罗斯说。

中国政府一直在加大对民营企业的控制，尤其是像滴滴这样的企业，其手中掌握着中国数亿网约车和拼车出行者的数据。北京希望私营部门在中共日益关注的财富分配问题上步调与其一致，并能满足其政策目标，这些都是华尔街投资者恐怕帮不上忙的事情。

美国政府将中国视为最大的经济、政治和军事对手，一直在对华尔街与中国的关系施压。美国政府曾迫使几家国家控股的中国公司在美摘牌。上周四，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简称SEC）采取新规定，要求在美上市的中国公司向美国的会计师事务所进一步公开账目，否则将被踢出美国的证券交易所。

中国与华尔街之间的吸引力越来越一边倒。高盛和摩根大通等华尔街银行正在为扩大中国大陆的业务大举招聘、大笔投资。虽然中国监管机构已放松了对外资银行在中国境内业务的限制，但这些公司仍将受中国法律以及其他规则的制约。

中国还有香港，尽管中央政府收紧了对当地政府和日常生活的控制，但香港尚未失去金融之都的地位。上周五，滴滴为在纽约交易所购买了其股票的投资者转换不久将在香港交易的股票创造了条件。

滴滴的做法使人们的注意力放到仍在美国交易的中国公司身上，这些公司有着可观的总市值。美国国会的一个委员会曾在今年估计，在美国交易所上市的近250家中国公司的股票交易总额达2.1万亿美元。

其中最有名的是电商巨头阿里巴巴。2014年，阿里巴巴在纽约上市时，创下了世界上IPO最高记录。阿里巴巴没有马上回复记者的置评请求。

中国监管部门据说一直在寻找限制中国企业在美国上市的方法。上周，他们否认了一篇关于中国监管部门将弥补一个法律漏洞的报道，滴滴和阿里巴巴等中国企业长期以来一直靠钻这个漏洞去海外上市，同时将公司的控制权保留在中国大陆。但是，即使没有更多的监管行动，自从滴滴在美IPO、随即受到中国政府的监管压力之后，已几乎没有中国公司在美国上市。

曾经有段时间，华尔街的银行家们能在华盛顿为中国展开游说，并取得成果。中国在20世纪90年代末试图降低贸易壁垒时，时任总理的朱镕基曾飞到美国与金融和商界领袖见面。高盛和美国国际集团的负责人后来努力说服了克林顿总统，在2001年达成了一项帮助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协议。

小布什总统和奥巴马总统考虑给中国贴上汇率操纵国的标签时，华尔街也曾出面干预，敦促美国立法者们重新考虑对中国政府为提振出口压低人民币汇率的企图采取官方行动。

如今，像黑石集团的苏世民(Stephen A. Schwarzman)这样的华尔街高管打给华盛顿的电话正越来越不被理睬。苏世民曾为中国著名学府清华大学的一个奖学金项目筹集了五亿多美元。2019年，特朗普政府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虽然这个标签后来被正式取消，但对中国采取强硬态度的情绪依然存在。

随着美中关系降温，更多像滴滴这样的公司将被夹在中间。

“夹在两个正在显示自己的经济和监管实力的超级大国之间，对企业不利，”米勒·希瓦利埃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曾任SEC国际事务办公室主任的保罗·利德说。

滴滴退市可能会加剧投资者的担忧，他们担心中国官员似乎对在海外交易所上市的国内公司越来越敌视。

对于曾经被誉为中国交通领域创新者和颠覆者的滴滴来说，在美国上市是对公司成就的肯定。

对曾被誉为颠覆了中国古板的交通行业的创新者滴滴来说，它的失宠异常迅速。2016年，滴滴曾因击败美国竞争对手优步，并收购了后者的中国业务而被认为是中国充满活力的初创企业的骄傲。该公司曾承诺使用自己的数据库来疏导交通，并承诺研发无人驾驶汽车技术，这让滴滴的高管成为崇拜对象。

今年夏天在纽约上市时，滴滴似乎加入一长串中国成功企业的行列，这些企业曾将进入华尔街视为对公司业务成就的最终验证。

中国政府对滴滴突如其来的打压让公司在华尔街的新股东们震惊。自从声势浩大的IPO以来，滴滴的股价已下跌了大约一半。

滴滴在美国上市得到大笔资金之后，作为对滴滴做法的批评，中国监管机构对其进行了一系列监管打击。由于担心在美上市意味着滴滴可能会将中国乘客的敏感数据转交给美国，监管机构在滴滴上市两天后迫使公司停止注册新用户，并开始对公司的运作展开网络安全审查。

不久之后，官员下令滴滴主要面向消费者的应用程序从网上下架，随后又将下架的滴滴应用程序扩大到25个，包括其拼车应用程序、金融应用程序和面向企业客户的应用程序。

如果想投资滴滴或其他中国股票的话，投资者仍可去香港，曾在银行工作的长期投资人戴维·韦布说。但大体来说，中国不想让本国公司去太远的地方。

“这都是中国大陆政府‘喊它们回家’，从而摆脱美国监管的计划的一部分，”韦布说。

艾莎(Alexandra Stevenson)是时报驻香港商业记者，报道中国企业巨头、跨国公司以及中国在亚洲日益增长的经济和金融影响力。欢迎在Twitter和Facebook上关注她。

孟建国(Paul Mozur)是一名关注科技与亚洲地缘政治的记者。他参与的团队因对新冠疫情的报道获得了2021年普利策公共服务奖。欢迎在Twitter上关注他@paulmozur。

翻译：Cindy 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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