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拍照要小心，否则你可能会被关进秘密监狱

_{李莫里森 (Morrison Lee) 于 2023 年 7 月抵达日本，这是他近四年来首次获准离开中国。照片来源：莫里森·李。}

• 台湾商人李莫里森在中国被关押或被禁止出境近四年
• 李是中国秘密RSDL监狱系统的众多海外受害者之一
• 被拘留只是因为他的手机上有被视为敏感的明信片和一些公开拍摄的军车照片

2019年，当台商李莫里森发现自己被中国国安警察锁在酒店房间时，他曾幻想逃跑。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没有希望了。即使他设法逃脱，中国可怕的安全设备（街边的安全摄像头可以通过人脸识别软件立即识别他）也会轻松地将他带回来。但一整天除了在铺着地毯的小房间里踱步、三名警卫监视着他、窗户总是拉着深色窗帘、24小时开着灯之外，没有人说话，一整天无所事事，他的脑子里探索着挣脱束缚的方法。 。

“我什至想过用自己的血在一张卫生纸上写下求救信息，然后把它扔出浴室的窗户，”他回忆道。“但我知道他们会找到我，然后事情会更加严重。”

李处于一种秘密拘留制度下，联合国将其称为强迫失踪，相当于酷刑。这种称为指定地点监视居住 (RSDL) 的方式，警方可以将受害者单独监禁六个月，不让他们接受阳光、锻炼或会见律师。著名的指定居所监视居住受害者包括加拿大人迈克尔（康明凯和斯帕沃尔）、澳大利亚记者成雷以及无数中国人权律师。

命运的边境穿越

就在几周前，即 2019 年 8 月，李从台湾飞往香港，目的是过境进入中国大陆进行为期两天的简单商务旅行。他不知道那两天会变成近四年。

他的背包里（这是一次短途旅行，他懒得带行李箱）里有一台带镜头附件的数码相机——“我是一个喜欢拍照的人”——五张明信片，上面有巧妙的图形设计，表达了他还制作了 200 张粉红色卡片，上面写着“热爱和平、同情与沟通”，这是李说他为支持那年夏天罢工的长荣航空员工而制作的。

8 月 20 日，他在深圳的最后一个早晨，他在位于城市中央商务区的酒店吃早餐。他从酒店餐厅的窗户看到空地上有军车，并在餐桌上拍了一些照片。如下图所示，其中一辆被圈出的车辆。他把它们发到了一个line群组（line是一个类似于WhatsApp的社交媒体平台，在台湾很受欢迎），然后溜下楼去从地面拍了更多照片。李记得平民走来走去，没有任何障碍，也没有警告人们不要拍照的标志。他又开了三枪，也发出了其中一枪。

_{李在酒店吃早餐时，在下面的公园里拍了几张军车的照片。这些公开镜头后来被用作他“犯罪”的证据。照片来源：莫里森·李。}

收拾好行李后，他返回香港边境搭乘航班回国。

“我想，我以前已经跨越过这个边界超过 25 次了。我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李说。

当他试图进入香港时，一名边境官员拦住了他，并要求他打开行李。“我思考了这个问题（为什么我在边境被挑出来）两年，”他说。李认为，海关官员被命令更加严格地搜查台湾人和香港人过境的行李，也许是因为他们会被认为更同情当时在香港发生的抗​​议活动。那年夏天，他的朋友也同样经过了同样的境地，他们的行李也受到了严格的检查。

最后，李相信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而被“抓到”，他只是关键绩效指标（KPI）的受害者——边防人员被告知要拦截每一位香港或台湾旅客，并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可以向他们收费。李很容易从他的大陆通行证上认出，该通行证是发给前往中国大陆的台湾人的。

边防卫兵翻箱倒柜地搜查李的行李，发现李的相机滤镜后非常生气。“它看起来有点像香港一些抗议者使用的防毒面具过滤器（以保护他们免受催泪瓦斯的伤害），”李说。但在他证明这是为了他的相机之后，这位官员平静了下来。

然后他找到了明信片。

_{李喜欢这些卡片的巧妙设计。上面的汉字直立时写着“香港”，旋转90度时写着“加油！”，这是对抗议者的鼓励。}

“他非常生气，要求我告诉他这些东西的用途，”他回忆道。他被护送到一个房间，随后几名警察到达。一名警官表示，粉色卡片是为了支持颜色革命。另一位警察问他为什么有这么多卡？几个小时过去了。

晚上7点左右，深圳国安的四名警察到达，开始询问有关明信片的问题。30分钟后，他们把他押上班车。与我们记录的大多数指定居所监视居住案件不同，他没有戴上手铐，头上也没有套上黑色袋子。他们开车大约10分钟到达一家小旅馆，他被带到二楼的一间套房。接下来的 72 天里，这里就是他的家。

_{李认为自己被关押在指定居所监视居住的酒店名叫霍珀酒店。它的地址是福田南路42号，距离香港过境点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RSDL 内部

第二天，警察通知他，他被关押在指定居所监视居住 (RSDL) 中。

他被关在一个普通的旅馆房间里。与其他指定居所监视居住设施不同，它没有自杀衬垫，门没有特殊的锁，天花板上也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但卧室和起居区都安装了摄像机，每天 24 小时拍摄他，甚至在他睡觉时也是如此。三名警卫始终注视着他。他被允许在套房内自由走动，但被禁止靠近门。通常，如果他去洗手间，警卫就会跟着他。

客厅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李说，这就是审讯的地方。根据中国法律，指定居所监视居住的审讯不应与指定居所监视居住在同一栋大楼内进行。

如果有什么沙发的话，它也已经被拆除了。窗帘总是拉着的，不准靠近窗户，也不准触摸窗帘。灯一天24小时都亮着。卧室里有一台电视，但不让他打开。

_{基于莫里森·李的草图。他在这里度过了 72 天的 RSDL 隔离拘留期。}

在72天的指定居所监视居住期间，李没有书、没有纸、没有笔、没有报纸。他有时会尝试与警卫聊天——询问他们来自哪里——但通常得不到回应。时间过得很慢，李试图通过打扫让自己忙碌起来。

“这对我来说非常困难，我无事可做。所以我会打扫房间——地板、桌子。我每天都会打扫。我也会四处走走锻炼身体。来消磨时间。”

他在指定居所监视居住期间从未遭受过身体虐待，但国保警察威胁他，如果他不认罪，将永远关押。

“我非常害怕，”他回忆道。

RSDL 规则

许多指定居所监视居住的受害者都会谈到他们必须遵守的规则——通常被限制在房间的一小块区域，睡觉时必须将手臂放在床上。相比之下，李某的拘留条件较轻。

“因为我是台湾人，我认为他们对我更好，”他说。只要远离窗户和门，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走动。睡觉时可以将手臂放在毯子下，但不得遮住头部。有时他在浴室里有隐私。

早上7点起床，洗脸刷牙。早餐是标准的中国菜——一个鸡蛋、豆浆和汤包。“这是很不错的食物，”他回忆道。午餐时间是中午。他们给他带来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包括披萨、可乐和汤。晚餐时间为下午 5.30 至下午 6 点。他总是一个人吃饭。

两年后，李获释后，因两年出境禁令而无法离开中国，他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它不再是一家酒店，而是某种协会大楼，”他说。

_{当李回去寻找他的指定居所监视居住“酒店”时，他发现它已经关闭并被改造成某种协会。照片来源：莫里森·李。}

审讯

72天里，他被审问了100多次。每次一两个小时。

“我一直在数，”李说。

有时他会被审问两三次，有时他会被单独留下。一开始他们一直询问明信片的事。他们还盘问他的过去——他在哪里上学——甚至是小学——他在纽约攻读的MBA，以及他做过的任何非政府组织工作。“他们想要很多细节。”

后来，当他被拘留并能够见到律师时，他得知警方正在以分裂主义和煽动颠覆国家罪指控他，这两项罪名都是基于明信片。但检察官因证据不足而驳回了这两项指控。最后，警方改变了策略，根据他们在他手机上发现的军车照片（该地区任何人都可以自由看到）并发现他有“间谍活动和非法向外国实体提供国家机密”的罪名专线寄给台湾的朋友。检察官批准后，10 月 31 日，李被移出指定居所监视居住，并转移至广州花都区看守所，距离深圳以西几小时车程。

回到台湾

当李八月失踪时，回到台湾后，他的家人首先向北部城市新竹当地警方提交了失踪人员报告。警察只能告诉他们，李已经离开台湾，还没有回来。

随后，他们通过一些台湾人的联系方式，给深圳警方打电话。在向中国警察发送了李某的照片后，深圳警方仅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利用公共面部识别摄像头镜头和包含李某身份证号码的数据库来确认他曾到过深圳。不过，警察并不知道或没有告诉他们李已被拘留，而李的家人则告诉他们对他的案子保持沉默，以免事情变得更糟。

但8月底，媒体报道李失踪，他相信从那天起，由于他的案件被公开，他在指定居所监视居住（第九天）的待遇开始有所改善。

直到9月11日，即他被带走三周后，中国才确认他已被拘留。一个月后，即 10 月 11 日，当李还被关在酒店房间时，中国国家电视台播放了李的逼供视频（将在本网站第二部分介绍）。

拘留、监禁和禁止出境

_{李亲吻机场地板，表达了他在中国失去近四年自由后回到台湾的快乐。照片来源：莫里森·李。}

李将在接下来的一年零五个月内被拘留。自2019年8月20日失踪以来，他第一次获准会见律师是在2020年1月。 

“我的家人告诉我，他们联系了十多个律师，但没有一个愿意接手我的案子。” 他们终于找到了愿意的人。

李很幸运，他被允许聘请自己选择的律师。中国的许多人权捍卫者无法聘请自己的律师，而不得不聘请国家指定的律师。

然而，律师并没有多大的权力来帮助他。“我觉得那个律师唯一的用处就是帮助我和家人沟通，他根本没有为我辩护。他只是让我认罪……他说这样我会得到更短的刑期；这是他能帮助我的唯一方法。”

起初，李想表明自己无罪，但最终还是听从了律师的建议。中国的有罪率几乎是100%。

然而，律师确实在李和他的家人之间传递了信息。他不被允许与家人见面或交谈，也没有台湾官员在指定居所监视居住、拘留所或监狱探视过他。他的听证会于 2020 年 6 月 15 日举行，直到明年 1 月 15 日才会宣判。他被判一年零十个月。

对李来说，从法庭审理到宣判的这段时间是他在中国被监禁期间最困难的时期。“我不知道他们会判我多少年，那是非常痛苦的，”他回忆道。

宣判后，他要求转移到监狱，在那里他可以享受更好的条件，并可以见到其他中国囚犯。由于服刑时间过长，大约四五个月后他被释放。

然而，就在他获释前一个月，他感到震惊。

“一名官员告诉我，我必须再服刑两年，剥夺政治权利，其中包括禁止出境。我非常震惊。没有人，包括我的律师，警告过我这件事。”

有关中国不断增加的出境禁令的更多信息，请阅读我们的最新报告《受困》。 

获释后，他前往深圳、上海和北京询问出入境管理人员是否被禁止入境。他们告诉他，他们没有关于他案件的信息，并建议他尝试离开。于是他订了一张飞往上海的航班，但在最后一刻却被阻止登机。

两年期满前三天，警察给他发短信，告诉他刑满后就可以离开。

2023 年 7 月 24 日，在他离开的航班上，距离他那次决定性的商务旅行已经过去近四年了，李哭了。“四年来的紧张情绪逐渐显现，”他回忆道。

文章来源：保护卫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