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1日星期一

夏明:美国“新邪恶轴心”理念与全球地缘战略新走势

随着俄乌战争和以哈冲突的相继爆发,全球局势愈发充满变数,世界政治正在形成新的格局。近来,有关新的邪恶轴心的说法开始盛行。从去年十月美国参议院共和党议员麦康奈尔,到今年三月华盛顿智库“传统基金会”,以及美国印太司令部司令、海军上将阿奎利诺,分别先后警告“新的邪恶轴心”正在形成,并将此一邪恶轴心锁定中、俄、伊朗和朝鲜这四个专制国家。如何评判此一说法?“新的邪恶轴心”将为全球地缘政治带来怎样的挑战?我们请纽约市立大学研究生中心政治学教授夏明先生来就此做一下解读。

法广:“新的邪恶轴心”的说法提出之后,是否受到普遍认同?是什么原因促成了这一新轴心的形成?

夏明:对,当我们说“邪恶轴心”,当然是针对二战的这么一个轴心国:纳粹德国、意大利和日本。另外,邪恶轴心在2002年针对国际反恐,美国总统布什针对伊朗、伊拉克、还有北朝鲜提出一个国际恐怖主义的“邪恶轴心”。在2004年,美国民主党的候选人克里也提出:俄国、伊朗、还有北韩形成的“邪恶轴心”。在最近的一年时间里,尤其在去年共和党的参议院前多数党领袖麦康奈尔又提出一个中国、伊朗跟俄国的这个“邪恶轴心”,中国被拉入进去了。最近在美国的一些智库里,尤其是美国印太司令部的海军上将阿奎利诺,他就明确地指出了中国、俄国、北朝鲜、还有伊朗是威胁美国的一个新的“邪恶轴心”。目前的一个新的发展,当然是把中国-不仅作为邪恶轴心的一部分-,而且中国成为新的“邪恶轴心”里边一个领军的一个国家,也就是被界定为美国的最大的一个敌人。这个提法(提出)以后我们可以看到,它的提出背景比较复杂,无论从布什、到当下麦康奈尔、还有美国的智库里面的-尤其是传统基金会-都是跟共和党比较接近的,都是共和党的人,也就是说,在美国当下进行总统选举的时候,共和党在极力的打造、也在推销这个新的“邪恶轴心”的理念。这里边就引起了不同的反应:美国总统-比如说像拜登-他就没有用这个词汇;美国总统、国务院的发言人、白宫发言人也指出说:总统拜登不会轻易地给大家贴标签,而且贴这种简单的、方便的标签,恐怕也并没有多大的价值。尤其这个新的“邪恶轴心”概念的提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对拜登当下的政策的某种批评,或者是说共和党认为,如果他们赢得总统选举,会把美国的外交方向重新定位。所以这里面你可以看到:这个概念的提出,是跟美国的当下的政治有关系的。

而对中国来说,当然中国反应也是非常强烈。中国认为:这个“邪恶轴心”的提出,是因为美国内心的邪恶。其实我们知道什么叫邪恶。邪恶,就是超出常规的、可以带来人们无法理解的各种伤害,这是一种邪恶。比如说像中国对刘晓波:刘晓波得了肝癌,让他(在监禁中)死掉了,这就是一种邪恶;比如说对藏人的迫害:直至150多人自焚,也无动于衷,这也是一种邪恶。另外,对上百万的新疆人进行这种种族灭绝、进行集中营的关押,也是一种邪恶。对整个中国的封城(疫情期间),几个星期的封城,甚至有的人饿死,这也是一种邪恶。再看俄罗斯:比如说纳瓦尔尼被迫害致死,普京在外面去刺杀他的反对派等等,这也是一种邪恶。所以我觉得“邪恶轴心”,显然对中国、俄国和伊朗是比较适用的。北韩,我们看到金正恩刺杀他的哥哥,这也是邪恶。但是,当中国用来就说是西方国家的邪恶,西方国家是新的八国联军,其实西方国家今天显然没有做到我们看到的这些邪恶的事件,所以我觉得中国的反应、想让人们认识到就是说,这是西方国家形成的新的八国联军对中国的欺辱,这种比喻其实让人们反而不是想到西方国家是新的八国联军-因为西方国家已经走出了帝国主义,尤其中国现在指控的八国联军里边包括日本、韩国等等,都是亚洲国家,所以-反而让人们要去思考,就是为什么已经没有八国联军了,但是中国还在老佛爷下的清朝这么一种专制统治,这是大家可以反思的。

“邪恶轴心”的形成其实是有两个重大的事件:一个当然是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中国坚决地站在俄罗斯一边;另外一个就是哈马斯袭击以色列,而中国又坚决的站在了哈马斯一边,又跟俄国、跟伊朗-我们知道哈马斯是受到伊朗的支持的-,所以这样就把俄罗斯、伊朗跟中国这三个(国家)连在一起,这是两大政治事件,挑战了世界的根本格局。这是“邪恶轴心”概念形成的一个根本的原因

法广:中国与其他三个专制国家结盟是否意味着与西方彻底决裂?

夏明:是,中国在过去的30多年-尤其改革开放-甚至可以放长到40多年,中国是在跟西方国家靠近,甚至是跟美国战略结盟最大的得益者。而且中国在整个美国和以世界贸易体系给中国带来便利的这种开放贸易的情况下,中国成为全球化的最大的一个得利者。在整个世界的产业链条分工中,中国其实接盘了很多从西方国家转移出去的产业链条的关键部位。所以中国现在就面临着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因为俄罗斯是全球化的最大的失意者,俄罗斯其实是想把所有的、不仅把全球化的过程搞黄、而且要把全球化的所有的得利者,无论是北美、还是在东亚、还是在西欧,要把他们给搞混乱,通过对他们的政治、对选举的这些信息战来搞乱这些国家。如果我们把国家跟公司放在一起,看他们的整个财政的实力,俄罗斯已经跌出了30位以外。也就是说,俄罗斯的整个财力还没有我们说的沃尔玛来的经济上有实力。另外,俄罗斯占世界上的整个国民生产总值只有2%,它已经跌出了前十位的GDP的大国;而中国现在还是世界的第二大的经济实体。所以当中国如果要跟俄罗斯、跟伊朗这些(国家)结盟的话,中国的坛坛罐罐太多,受到的伤害就很大。所以你可以看到,中国其实是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在乌克兰的问题上,中国是支持俄罗斯的。但是中国也不断地说,希望能够和平解决,同时也恪守它的所谓的承诺,不给俄罗斯提供武器。尽管给俄罗斯提供各种民用的产品,其实也是在帮俄罗斯输血。但是它还是没有超过像北朝鲜,北朝鲜就给俄罗斯提供炮弹,中国还没有直接提供这些导弹、炮弹、坦克等等。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国还有一点点保留。它现在对中俄关系的评价,并不认为俄罗斯对中国  是完全无害的。当然现在对习近平来说,俄罗斯对中国是一个背靠背的,对他来对抗美国是一种底气。但是俄罗斯如果完全胜利,尤其在西欧这边,如果(俄国)获得胜利的话,对西欧国家会是灭顶的灾难。而中国也是想利用西欧国家获得各种市场或者技术,同时分裂、离异跟美国的关系,牵制美国。这些复杂的关系,你可以看到,中国还是比较小心谨慎的在处理这些关系。所以最近我们可以看到,像习近平,他也不断地向西方国家发出橄榄枝。最近在北京会见美国的这些商界的、或者是学界的重要的人物,试图想跟美国保持一定的好的关系;美国也在重开武汉的领事馆,中美关系也有某一些的松动。另外,美国和中国学界的交流,现在有人提出又要“Re-coupling”,要重新对接、要重新交流。所以就可以看到,中美之间现在还没有完全形成一种你死我活、老死不相往来、大家决一死战(的局面)。所以我觉得中国在这里边有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当然是犹犹豫豫。这种犹犹豫豫,主要是取决于美国今年年底进行大选到底是怎么走向?另外也决定于美国对乌克兰的支持会不会坚决,会不会到位?也取决于乌克兰跟俄罗斯战争,俄罗斯最终是不是根本就不能取胜、甚至俄罗斯被完全击败?另外,当然也取决于以色列跟哈马斯这边的冲突能不能够顺利地解决?这些问题都让中国现在在坐山观虎斗。中国所以还在举棋不定。

但是总的来说,中国已经被西方国家定位为最大的挑战者。在美国,将近有一半的人-甚至说共和党里边一半以上的人-认为中国就是美国的敌对国家;美国80%以上的人认为,中国是美国的对立国家。这些就让中国改善跟美国的关系会非常难。而西方国家的生产链条也不断地排挤中国,所以到底中国能够跟西方国家走多远?会不会形成最后的决裂?我相信美国现在的政策既不是用对日的、彻底的、最后的禁运,让日本出现珍珠港事件;也不像对待苏联、给它完全断绝往来,进行一个新冷战的完全的竞争,最后把邪恶帝国给拉垮。美国对中国现在还有一种保留,也就是说,希望中国能够慢慢地-用美国的话来说就是-钝化中国的发展的威胁,和尤其是武器尖端技术上的能力,同时能够让中国这个国家不至于出现突然的分崩离析,就像王力雄先生所说的带来全球的“黄祸”。美国跟中国打交道,中国-我们都知道是瓷器的意思-,所以在经营瓷器店的时候有一种小心谨慎。所以我们还可以继续观察,中国跟西方国家会不会走向最终的决裂?彻底的对抗?当然这里面一个可能发生的就是:中国在对台和对南海的行为,如果中国对台是没法收拾、试图想进攻台湾,或者如果中国在南海制造出很多的事端,尤其是对美国的两大盟国-比如菲律宾,或者泰国-如果出现了这方面的军事上的直接的冲突的话,那么我相信,中美的最后的决裂、中国跟甚至美国为首的北约,甚至和亚洲的结盟出现军事冲突这种可能是有的。

法广:在两大阵营的较量中,您如何预测未来数年的国际局势?专制国家公开结盟将对全球产生怎样的影响?

夏明:是,其实这个新的“邪恶轴心”,有的人是把中、俄、伊朗、北朝鲜都放在一起-就像美国的印太司令部的海军上将阿奎利诺-就是这样来论述的。但是我认为,如果要界定一种新的“邪恶轴心”的话,其实是有两个层次的,最高的层次,是中国、俄国跟伊朗,它们不仅都是大国,而且都是欧亚大国,都是有强烈的文明的认同,有悠久的文明的历史的。而且这三个大国-你可以发现-都从成吉思汗获得了某一种启发,无论从俄罗斯、还是从中国、还是从伊朗,从Tamerlane/铁木尔等等,都可以找到这些启发。这三个国家也是上海合作组织的重要的支柱。所以我认为,这三个国家其实是形成的这么一个大国俱乐部,这是一个以蒙古帝国为遗产、以上海合作组织为平台打造的一个欧亚的专制联盟体系,这是它们产生的第一梯队;下面的梯队才是比较小的国家,影响没有这么大的全球性,比如像北韩,还有像叙利亚、甚至有人把委内瑞拉也放在这个“邪恶轴心”里所以像委内瑞拉、还有白俄罗斯等等,它们就是这个“邪恶轴心”的联合体中的一部分。但是它们显然跟中、俄、伊朗不在同一个量级的,这是一个“邪恶轴心”的构架。它的构架在全世界、又在一个大的构架中存在。这个大的构架,就是我们看到:全世界有一个三圈的同心圆,中间,我们看到这个“邪恶轴心”占据了心脏地带,就是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而“邪恶轴心”被包围,是由一个美国构建的海洋地带。美国现在有50多个盟友、联盟,它们打造了从西欧通过北约进入北美-美国跟加拿大-然后再进入到日本、韩国,美、日、韩的联盟;再走到印太战略,再有美国跟澳大利亚;然后还有日本跟印度的这个四国联盟;另外还有美国跟菲律宾、或者跟泰国这些双边的军事结盟;再跟印度这边打通-印度在去年的二十国首脑会议上又提出了开通跟中东国家、沙特阿拉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跟以色列-这边打通中东走廊,就是香料走廊。。。那你可以看到,美国其实建立了一个大的圆形、这个海洋地带,其实是把邪恶轴心给包围住的。当然游弋在海洋地带以外的广大的第三世界国家-而广大的第三世界国家是比较机会主义的-,如果美国有好处,(就)跟美国跑的近一点;如果中国给的好处多、俄国给的好处多,(就)跟俄国、中国秀一点恩爱。在过去的30年中,尤其是新冠疫情以后,中国因为新冠得罪了一大票第三世界国家,而因为中国经济目前出现的各种大的塌方,所以中国的经济撒钱能力也受到了影响,中国的“一带一路”在各个方面都受到了挑战,包括我刚才讲到的、印度想打通它的香料走廊,其实就是想替代这个“一带一路”。

同样在过去进行的几大的技术竞争中,无论是疫苗、还是芯片、还有人工智慧、还有各种能源方面的竞争、还有电动车这个新能源车,各方面这些竞争,其实美国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它们建立了非常好的联盟,对中国、对俄国进行了各种经济和技术上的封锁、或者制裁。如果看长远的发展的话,总的来说,如果美国在今年的大选能够搞定,如果美国能够强化继续对乌克兰的支持,只要乌克兰不倒,只要北约不被破坏,美国继续维持这种战略的民主国家联盟,那么我相信:乌克兰最后是会取胜的。而俄罗斯在目前的情况下已经是砸锅卖铁想打赢这场战争,普京不仅是应对着国际的孤立,不仅乌克兰战争,而且国内的-我们看到最近的恐怖主义袭击-其实他国内的矛盾也很多。我们看到纳瓦尼去世、被破害致死-或者是我们不知道到底他是怎么死的-,也激发了俄罗斯的人对普京的各种抗议,那我们可以想像:普京最后被拖垮完全是很现实的一个前景。也就是说,对习近平来说,如果他依靠普京、想做他背后的靠山的话,普京这个靠山可能是靠不住的。所以当中国、习近平现在面临着经济的各种的崩溃,国内反对他的势力也在增加,尤其是军中,尤其是最近我们看到他对刘源和对刘亚洲的处理等等,对习近平来说,我认为他要撑这个专制联盟、要维持这个邪恶的政权或者要维持国际的“邪恶轴心”,他越来越显得力所不逮。所以我的一个感觉是:我们现在面对着牛顿以来最大的一个技术变革,我们-无论是个人、我们的身心、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的工作方式,全球的未来都发生了彻底的改变。那么我相信,在这个大的、新的、或者是第四次-有的说是第五次-技术革命中,两大阵营的较量是会有一个明细的答案的。从我目前的感觉来看,我总的认为,美国跟西方国家强化的这种联盟、民主国家的结盟,在技术领域里边-技术领域,尤其是作为当下高科技武器的最根本的基础-西方国家或者是民主国家结盟,现在是占着上风。所以我对未来世界的预测,总的来说,我觉得我们都要做好准备,是一个大变革的时机,同时我还是比较乐观,从个人来说、从民主国家体系来说、甚至从全世界的繁荣和和平、甚至对中国,我认为也会制造出中国的民主化契机。

文章来源:R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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