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剑华：2022年香港特首选举完全是北京操控的结果

2022年5月8日，前香港政务司司长李家超经选举法修改后产生的选委会投票，成为香港主权移交以来第6任特首。说是选举，恐怕有些言过其实。这个2021年9月产生的选委会由近1500人组成，几乎清一色是亲北京的建制派成员。而李家超是唯一候选人。5月8日，该选委会1428人参与投票，投票率为97.74%，其中1416人投下支持票，8人投不支持票，得票率达99.2%！2022年7月1日他将正式走马上任。这位得到选委会几乎百分之百支持的新特首，在香港民意中的认受度如何？直步青云之后，这个香港首位来自警察队伍的特首将如何承担这座社会严重撕裂的城市的管治工作？他会给本为亚洲第一大金融中心但贫困现象日趋严重的香港带来怎样的前景？曾长期从事香港民意调查的前香港民意研究所副行政总裁、社会学学者钟剑华先生接受本台电话采访，介绍他的观察与分析。

警员出身的李家超在五年内实现了其政治生涯的火箭式飞跃。来自工人家庭的李家超1977年入职香港警务处。40年后，林郑月娥2017年出任第五任特首时，他成为香港保安局首位警员出身的局长。2019年风起云涌的港人反逃犯条例修订抗争运动显然为他的政治升迁开阔了道路。他于2021年6月，晋升特区政府地位仅次于特首的第二把交椅，成为首位来自警察队伍的政务司司长。

如果不是小圈子选举，李家超根本没有可能成为特首

法广：李家超5月8日几乎以选委会100%的得票率成为香港第6任特首。但这是一次只有一名候选人的选举，他从宣布参选到选委会投票其实只有不到1个月的时间，没有竞争者，也没有竞选活动。您此前长期负责香港民意研究所的工作，香港民意对这位新特首的认受度如何？

钟剑华：他还没有上任，现在评论可能有些太早。但如果看过去五年的表现，李家超可以说是香港最不得民心的领导人。他先是保安局局长，然后是政务司司长。如果留意一下我们民意研究所关于（保安局长）的民意调查，就可以发现，他长期都是最低分。从他在2017年上任保安局局长，到2019年反送中抗争运动期间，他基本上没有能力解释政府的政策，即使是建制派政党，也对他不存好感。2019年中，香港抗争运动开始变得比较激烈的时候，香港一家北京控制的网络媒体，«香港01»，曾有一篇报道，标题就是：有一种灾难叫李家超！可见在建制派圈子中都有人对他不满意。

此后的两年，他也没有几句话，能让香港人高兴。他后来还是成为政务司司长。但作为政务司长，他的民望也很低。而且，可以说，现任特首林郑月娥没有给他什么机会，因为李家超根本不是她当初想要的政务司司长。但是，在她要换人的时候，北京方面说，换人可以，但人选由我（北京）定。李家超就这样成为林郑月娥政府的政务司长，但林郑并没有给予他很多机会。我们可以看出，李家超在林郑月娥心理的地位很低。

就是说他不仅在原本的班子中是一个很失败的官员，而且在香港人心目中，他也是一个失败的官员。如果不是小圈子选举，他根本没有可能成为政务司长、特首。但现在北京只支持他一个人，没有其它人有机会参与这次选举。而且，选委会1400多人，1426票支持他。对我们来说，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意外。他虽然在历届特首选举中得票率最高，但是也要知道，现在这个选举委员会，是由最少人选出的选举委员会。2017年那届选委会虽然只有1200人，但是通过30多万人投票选出，而且当时还有专业类别，比如社会护理届、法律届、教育界等，都是由通过广泛的选举产生。现在这个选委会只有7900多人投票选出。所以，先把选举委员会限制在一个不足8000人的选举程序，选出1400多人，控制起来就很容易了。这是北京要追求的一个结果。所以，这次选举完全是北京操控的结果，并不是因为香港人的支持而成为新一届特首。

北京选定李家超只是看中他可以作为代理人

法广：从您的介绍来看，李家超在香港政界、商界其实都没有足够人脉，在民意中，也没有更多支持。未来五年，他如何开展工作呢？

钟剑华：我相信他也不容易（开展工作）。因为他要领导的香港，现在还是一个金融中心，是一座经济城市，一座国际城市。但是，李家超从来没有参与过金融、经济、外贸等方面的工作，甚至都不曾做过这些领域的咨询委员会。也没有参与过一些协会事务，比如教育、医疗、房屋、社会福利、劳工等这些政策范畴活动，他也从来没有参与过。他的情况与此前的梁振英还要差。梁振英虽然没有做过官，但长期参与过公共机构的工作，出任特首之前，曾经是行政会议召集人，所以他对香港政府的不同政策有一些认识。而李家超一生就只是警察，后来成为问责官员。但担任问责官员的十年间，表现大家很清楚。最近几个月，以及在竞选中表现出的能力也很清楚。看他在当选之后的发言，他好像头脑里不能同时处理很多讯息，所以不断讲错话。所以，我很担心，他根本没有足够经验、认知，去处理香港这样一个复杂、多元的局面。

北京选他出任特首，可能也不是看中他的才能，只是看中他可以作为一个代理人。北京的这项选择也反映出，起码在未来几年，最重要的目标可能就是打压香港的公民社会，让港人完全失去对高度自治的期望，再没有民主诉求。李家超未来几年的管治会是比较强硬。在其它政策方面，则可能有很多问题，他根本不熟悉。所以，现在看来，他出任特首的能力很有限，而且困难会很多，他根本没有广泛人脉，在管治方面，也只能靠北京的支持。但很多港人很聪明，他们可能口头上支持北京的要求，但另一方面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所以，未来几年变数很多。

法广：整体来看，李家超完全就是北京方面安排的人选。自主权移交以来，香港无论是特首人选，还是特首管治团队成员人选，其实都需要北京方面的首肯。但相较于其前任，李家超的管治团队组建是否会更缺少自主的空间？他的团队组建是否会完全听命于北京的选择？

钟剑华：管治团队最终都是由北京任命。但是之前的几届特首，比如曾荫权、梁振英，或现在的林郑月娥，他们在提名哪些人进入自己团队的时候，看得出来，那些人都是他们自己找来的，然后提交北京任命，有一定的自主性。当然有些关键位子，比如林郑月娥任下的律政司长，北京方面就抓的很紧，林郑月娥提名好几人，都未能过关，最后才确定了目前这一位（法广注：现任律政司长为郑若骅）。政务司长这个职位更重要，因为这是港府第二把手，如果特首有什么事，就由政务司长顶替。就是说，团队组建肯定不是特首个人意愿可以决定的。总之，以前已经是这样。现在可能更是如此，因为李家超本身就没有很多人脉，虽然他也是公务员，但他是警察，警察与其它公务员很不一样。而且，他也不像有些政务官、行政官那样，会参与不同领域的政策。李家超不是这样的背景，与其它公务员根本没有互动，可能也不认识很多人，根本没有能力领导公务员体系。他从哪里找人出来，提名给北京呢？所以，我相信，北京在选定李家超为特首的时候，可能已经有一个管治班子的概念形成，然后交给李家超，与李家超一起工作。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香港人才流失严重

法广：香港近年来的社会不平等现象十分严重。贫困现象是有官方统计数字的12年以来的最高点。李家超有多少可能，可以比他的前任做得更好呢？

钟剑华：正如我刚才所说，在其它政策方面，他完全没有经验，也看不出他有很多人脉，所以，他会有很多困难。而且，现在有很多人离开香港。几个月前，香港总商会曾经呼吁特首留意人才流失问题。因为不仅走的人很多，而且，根据总商会的调查，走的都是教育水平最高，而且很多都是不同机构管理层的人员，无论是公共机构，还是私人机构。这些人不仅带走了他们的才能、知识，也带走了他们的财富。所以，未来几年很香港经济很难令人乐观。在人才和资金流失之外，一些外国机构看到香港的抗疫政策，以及港府的管治情况，都打算减少在香港的投资，甚至把在香港的总部调走。所以，未来几年香港的财政和经济表现都有问题。在没有钱的情况下，港府就更难有效管理。研究香港政策的人都很清楚，香港在很多方面都没有长远的规划，出现问题的时候，就靠花钱来解决，很多问题都是靠政府的开支来处理。比如香港目前没有很有效的退休保障制度，每年都派抚恤金来解决问题。以前可以这样，因为香港经济表现比较好。如果经济出问题，政府可能连这个能力都没有了。所以，未来几年，我相信港府在处理贫困、福利、房屋等问题上，可以把目标说得很高、很大，但处理的能力则可能因为这些种种因素反而下降。未来如何，还是存在很多不明朗的因素。

文章来源：RF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