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20日星期三

王德邦:怀念紫阳

 

2005年1月21日,香港民主派组织“支联会”在维多利亚公园举行悼念赵紫阳的烛光晚会。上周五,赵紫阳的骨灰于北京安葬。 ALEX HOFFORD/EUROPEAN PRESSPHOTO AGENCY

2005年元月21日(周五)下午,我终于脱身出来奔赴几日以来一直悬挂于心的富强胡同。

那是个闻名己久却不知在何处的北京老胡同。

连日中,我将可找到的北京地图反复地查看,但都没有看到此胡同的标注。因害怕别人怀疑,我也不敢到处找人打听。但凭直觉,我相信这胡同就在故宫附近。

当日下午3点多钟,我在给几位确定还能行动的朋友打电话,约他们同去未果后,我冲出了校园,决定独往。

在校门口又碰到了那辆近日来老是在这附近转悠的警车,我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放缓脚步往汽车站走去。快到汽车站时,那警车围着校园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我努力保持自己的平静,并坚信这车不是奔我而来的。果然那车又转悠走了。我坐车到了五道口,准备在那换乘地铁。这应该是走向故宫附近最快的路线选择了。

在地铁口正巧碰上了前经济时报特别调查记者王克勤先生,我约他同往,他因正赴一个约会而遗憾地表示不能同行。

于是我就匆匆进了地铁口,在等车时,我注意到时间是4点16分。我急切地在站台来回走着,等待车的到来。终于车进站了,在挤上车后,我才稍稍安心。

我内心的紧张说不清是什么,是急切赶去富强胡同?是担心路上受阻?是担心被控?或者都有吧!

在车上我心情渐渐平静,检讨自己的思绪。自17日早上9点多一个朋友发信告诉我赵紫阳去逝的消息后,我就格外沉痛,无心做任何事,一脑子空荡荡的,整个躯体在无灵魂的状态下晃悠。

学校的网络又出了问题,没法上网了解任何信息。我只能一会溜出学校到街上网吧去看看。但常常是刚坐下就有电话催问我到哪了,说有事赶紧回校,有两次甚至刚到网吧口,就被催回。真不知这几日事怎么特别多。我努力相信这是要放假的缘故,而不去想自己可能遭致的严控。

直到20号,我才能上网,也才知道富强胡同已摆设了灵堂,供人悼念。今天早上再看似乎又说不给去悼念了。但现在肯定顾不了这些了,不管怎样先去看看吧。

对赵紫阳的敬仰与挂念,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情结。在这漫长的十五年中,我相信许多人跟我一样在默默地等待,并且也坚信赵紫阳能跟我们一块走到光明的那一天。甚至我曾不止一次地设想着,到了中国真正实现闽煮字油的那一天,赵紫阳出来点火柱—-

然而尽管我对闽煮这一天的到来始终坚信不疑,赵紫阳为火柱点火却从今永远成为了幻想。

多少年来,我们可能都有过来日方长、等得起的念头。其实多少人在这种等待中已经老去,甚至永远地离开了。而今赵紫阳也终于辞世,这实在警醒着我们岁月无情、人生有限!也许我们能等,但那些老人们,那些身陷禁地的人是不能等的。他们的生命本就在以时以分甚至以秒计算着。

客观地说,面对赵紫阳十五年的被禁,人类应该感到羞愧。在人类自夸多么文明、多么进步的今天,一个13亿人口大国的元首,竟在世人睽睽众目下被公然软阮禁达十五年之久,面对这一事实,人类怎么还能说得出文明与进步呢?!

十五年,不只是瓷国的羞耻,也是人类的羞耻。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在面对这一事实时,扪心自问一下,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尽力了吗?我想都该感到羞愧。

而今ZH老带着十五年的阮禁、十五年的等待、十五年的期盼,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以他的死来宣告了他的不等待,警示着人们等待的罪恶!!

对罪恶的任何等待与拖延都是不人道的,是对被罪恶侵害者的漠视,是纵容罪恶的助纣为虏!

人类罪恶的存在与延续,与人类自身的怯弱是孪生兄弟。今天我甚至觉得自己连悼念的资格都没有!

在老人家生前受苦难时,虽然我们也在痛苦中挣扎,然而我们毕竟还年轻,并且我们身在禁外,是有呼吁争取的机会的。然而我们没有做到,或做得不够。在以前我们可能会以从长计议为理由,但我们忽视了那些在苦难中煎熬的人,那些年岁已高随时可能离我们而去的人,他们是不能等待的,他们等不起啊!ZH老去世应该给人们敲响了告别等待的警钟!

在满脑胡思乱想中,我到了前门站。匆匆走出地铁口进入广场。当时已下午五点左右,广场到处是穿着制服来回走动的人,也有三五成群的人在看似漫不经心地聚谈,其实他们在寒风中的基本位置不太变动,神态诡秘地偷瞧着每个跨入广场的人,这一切无不在昭示着他们身负的特殊使命。

广场似乎看不到什么游人,只有在纪念堂前有五六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踢足球。这个地方可踢足球?在这种寒风中?这不是无意的巧合就是刻意的设计!广场上充斥着阴阴的鬼气,森森的恐惧,任何正常人一跨入这种境地都会清楚地感到这种吊诡的氛围。

我无睱细品这种怪味,匆匆走到前门东南角可停出租车的地方。我叫了两次出租车说去富强胡同,司机都说不知在哪里。于是我找到路边停着的一辆专逛老北京胡同的三轮车,问这位年岁较大的三轮车夫富强胡同在何处。他果然知道并告诉我那里住着&&&,前几天去世了,现在那里控得严,不便去。我请求他帮忙,辛苦跑一趟,但他还是不去。并建议我走路去。因为时间已五点多了,走路肯定不行。我又找了位年轻的三轮机动车夫,他不知富强胡同,我就告诉他在哪,并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他的十元要价,因为路程实在不远,这个价格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很快就到了灯市口西街,从到处是戒备,其中有个胡同口站着一大群制服人的情形,我完全可以确定那就是我要到的地方——富强胡同。

王德邦:此刻我拒绝宽容

此刻我拒绝宽容

在2005年元月17日7时

在甲申猴年的腊月初八早上

在中国的首都北京

一个八十五岁的老人

在世人众目睽睽之下

在人类文明进步的喋喋炫耀声中

背负了十五个春秋的沉沉冤屈

承受了十五个寒暑的非法阮禁

悄然离开了这个享受过他恩泽却报答他苦难的人世

此时此刻

一切的一切

现代、文明、法治、人性、良知

只有黯然失色

只有颓废苍白

人类啊

你何颜面对这个老人

十五年的沉默

此刻我拒绝宽容

我不宽容那些

手持权柄

固一已之利

执一党之私

一手遮天

逆历史

背道义

反人类

丧心病狂

将正义良知深禁严锁

使一个八十五岁为中国经济改革建奇功政治改革吹号角的老人含恨而终

此刻我拒绝宽容

我不宽容自己

十五年来的庸碌

在一个老人承受苦难时

以自己力量的微弱

作无为的开脱

在内心的恐惧下

放弃抗争的执着

在一个个“时机未到”

一个个“来日方长”的虚设借口下

将五千七百个日夜蹉跎

是生者的怯弱

构筑起及权政体高墙深宅将老人禁锁

是我辈的不为

成全着魔鬼的邪恶

而今面对亡灵唯留忏悔

我不知

事后的忏悔能否追补事前的罪过

我不知

未来岁月能否再不上演这人间悲歌

而今

我何以面对这个老人

十五年的沉默

文章来源:光传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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